七娘过世已经七天了。
按照风俗，小金锭和苏含诺一起去墓园为七娘烧纸钱。
一大早，苏含诺去找凝雪，问她是否去祭奠七娘。
“我不去了，让小金锭用马车载你去。快去快回。”凝雪回答得很干脆。
这让苏含诺有些意外。
以凝雪对七娘的感情，怎么可以不去祭奠呢？
不过，这几天凝雪的确有些异常。
凝雪不光是对妓们说话很生硬，就算是对她，也很冷淡。
苏含诺只当是凝雪伤心过度，再加上整个“琴花楼”的担子就这么压在她的身上，情绪自然有些失控。
但今天看来，凝雪的心理真的发生了变化，而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偶一为之。
凝雪察觉到苏含诺的意外神情，就补充了一句。
“我们三个人不能全都出去，一旦楼里出点什么事，就没有主事的了。”
苏含诺点点头，心说：一大早的，哪有什么事？再说我们只是出去一会，祭奠完很快就回来的。这个借口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你已经不在乎七娘了。
上了马车之后，苏含诺没有坐到里面，而是跟小金锭一起坐在外面。
小金锭问起凝雪为何不来。
“楼里事情多，得留下一个人。”苏含诺做此解释。
小金锭闷不作声。
半晌，嘟囔了一句，“凝雪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
“表面上看，是变得坚强了。其实是变得冷漠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也许，七娘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再加上，她又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女人的心啊，真是无法预料……”小金锭无奈地说。
苏含诺不再说话，默默地望着街两遍的景致。
一会工夫，马车已经及至郊外。
初秋将至，路边芳草萋萋，野花也开得正盛。
向远处眺望，蓝天，白云，远山，碧水，真似一副浓墨重彩的美好画卷。
马车很快就奔到了墓园。
两人下了车，拎着满满两筐纸钱。
小金锭小声念叨着，点燃几张纸钱之后，开始一张接一张地烧了起来。
苏含诺驻足七娘的坟前，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哀伤。
锦娘，紫月，七娘，她们一个个地都躺在了这里。
她看着她们每个人由活生生的样子，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再被送到了这里。
她们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渺小，就像人世间的一粒尘埃，无足轻重。
以前在警察学院的时候，研究过很多案例。
其中就有妓/女被劫杀或者奸/杀的案子。
虽然案子到最后都得以告破，但那些案子的发生，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妓/女地位的低下。
人性就是这么恶劣。
往往那些最鄙视妓/女的人，却是最常光顾她们的客人。
而那些残害她们的罪犯，竟然打着痛恨她们的旗号，去戕害她们的生命。
须知，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是犯罪行为中最最无法容忍和原谅的。
苏含诺曾经想过，七娘的死会不会是缘于凶手仇视青楼女子。
但七娘走得很安详，又不像是被仇杀。
若是仇杀，凶手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杀害被害人的。
一般情况下，被害人死后最大的受益者，通常都是可怀疑的对象。
七娘死后，表面看来，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凝雪了。
可凝雪一个弱质女流，还不至于凶恶到杀害七娘。
更何况她跟七娘的感情又那么要好……
头都想得要爆了，也没能想出点什么。
苏含诺就在墓园里逛了起来。
她观察着每一处墓碑上的人名以及生卒年月日。
直到走到一处墓碑前的时候，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
“含诺，纸钱都给七娘送到了，我们回去吧！”小金锭喊她。
苏含诺站起身，回到马车上。
“含诺，当初你为什么要冒充哑人呢？”回去的路上，小金锭把存在心里好久的疑问说了出来。
“因为不想做妓啊！”苏含诺如实回答。
“七娘那么聪明的人，你是怎么骗过去的？”
“这个嘛，就因为七娘太聪明了，所以将计就计，把我变成了真正的哑人。”
“不懂，你们女人之间的事，真的很难懂……”
苏含诺笑笑，“你一个在女人堆里混生活的人，怎么可以不懂女人呢？”
“就因为见过的女人太多了，所以才不懂女人。”
苏含诺忽然想到了刚刚看过的那个墓碑。
“我记得以前听凝雪说过，一个叫凤羽的雅妓跟曾经住在‘后苑’的神秘客人一起消失了，怎么刚刚我在墓园里又看见了一个刻着‘陈凤羽’名字的墓碑呢？是我看错了，还是压根就有重名的两个妓呢？”
小金锭耸耸肩，“你没看错，她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叫凤羽的妓究竟是跟人私奔了，还是死了？”苏含诺糊涂了。
“我来‘琴花楼’不过十年时间，那个叫凤羽的雅妓好像是二十年前离开的。究竟是跟人私奔了，还是当时就死了，这个好像连七娘都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坟墓只是一个‘衣冠冢’。这个是七娘亲口对我说过的。”
苏含诺微微颔首，看来“琴花楼”里的妓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你是怎么来的‘琴花楼’呢？”苏含诺好奇地问。
小金锭挠挠头，有点晦涩的样子。
“我是被人卖进来的。”
“卖进来的？楼里不是只买姑娘吗？怎么会买你这个男子回来啊？”苏含诺很是吃惊。
小金锭的脸红了，“我是被人当作姑娘买进来的。”
“姑娘？”苏含诺怎么看都看不出小金锭像大姑娘。
“是这么回事，我六岁的时候，父母亲就过世了。没办法，我只能跟着唯一的亲人，我的叔叔讨生活。后来，叔叔家的生活也每况愈下，他就想了个办法，在我八岁的时候，把我化妆成女孩，卖进了‘琴花楼’。
“后来我才知道，七娘当时就看出我是男孩了。可她还是把我买了下来。之后，她又教我认字，让我帮她打理楼里的事情。说真的，她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
连续三天，苏含诺不待凝雪派小金锭来“后苑”喊她，就自动出现在前院，帮忙料理楼里的琐事。
凝雪自是乐得自在，如此一来，就有更多的闲暇时间与秦良栩共处了。
无奈秦良栩似乎并不愿意待在二楼，每天都会跑到楼下看热闹。
凝雪只有跟着他一起下楼来，坐在偏厅里喝喝茶水，下下棋。
这两天，苏含诺和小金锭花了几个银钱，从集市上淘弄回来许多盆花花草草，都摆放在了天井里。
起初凝雪不以为意，觉得他们这是闲的没事做。
待秦良栩看到花草之后，大加赞赏，凝雪才改了态度，也跟着欣赏起来。
苏含诺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凝雪谈几句，可秦良栩就像块狗皮膏药的似的，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凝雪身旁。
终于，今天一早，秦良栩出门去了。
凝雪把他送出门口，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恋恋不舍地回来。
苏含诺就拉着凝雪，坐在偏厅里跟她说话。
“凝雪，我知道你喜欢秦公子，可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出来。”苏含诺斟酌了一番之后，才开口。
“说吧。”凝雪淡淡地说。
“秦公子的底细，你了解吗？若是不甚了解，千万不要对他太过信任。咱们楼里的姑娘们，有多少都轻信了自己心仪的人，结果……”
“你觉得良栩会骗我吗？”凝雪打断了苏含诺的话。
“我没说他一定会骗你，只是希望你留点心眼，不要什么都相信他的。你是个性情女子，在感情的事情上特别认真，所以，就更要谨慎一点，以防受到伤害……”
“行了，我知道了！”凝雪依旧淡淡的。
苏含诺尴尬地戳在那里，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多管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