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黎布石没与大将军和少卿道别，就骑马径自跑走了。麹夫人从窗牖望见他的背影，好生奇怪：也不招呼一声就走了？是否贺男见他们在果园独处，和他发生了什么……
当她端着铜盆走到屋外泼水的时候，贺男夫妇刚迈出少卿住室的青石台阶，向她这边走来。
“妈妈，家里有点事，贺男来接我了。”哲丽娜板着脸说，嘴角抽动了一下，想做出笑模样，又被浮起的阴云冲散了。
“哦！哦！好！好！”麹夫人茫然地答应着。贺男在场，她也不便细问原由。
“刚才我们看过父亲了，爸爸呢？”哲丽娜说。
“我告诉他就是了。家里有事，总得料理呀！光靠贺男，不行！男人家粗心大意，丢三落四！”麹夫人罗嗦这些，是想把事情说圆，不使哲丽娜感到难为情。
贺男脸面朝前，像未看见麹夫人似的。这时略微转过脸来，直僵僵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明天就过来。家里有事，乱成一锅粥……”
麹夫人站在那儿，一直目送他们走完方砖铺砌的甬道，隐没在绿树灰墙的后面。她细察吐屯的后影，觉得他行动有点僵硬，不似平日那么潇洒、自如。
她没想到，背着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礼貌的凶狠的角逐。
“你们真投机呀！”
贺男吼叫着，一个虎跳蹿到了他俩面前。
诃黎布石惊怵地站起，脚没站稳，肩胛就重重地挨了一拳，上身向后一仰，摔倒在凳子外面。
吐屯上前两步，还想讨便宜，左臂已被哲丽娜死死拖住。他搡了几次，都未脱开。
布石从地上跃起，脸色煞白，却出奇的镇静，用手掸着衣服上的脏污，轻蔑地盯着冷笑的吐屯。
贺男揉着拳头，还在骂骂咧咧：“妈的，你也尝尝老子的厉害。”
布石一时语噎，竟气得嘴唇发抖，头脑发懵。
“你胡想什么，贺男！父亲刚刚离开这儿，让我们等他！”焦急之中，哲丽娜编了一句谎语。
贺男毫不理会她的话语。他庆幸逮住了这个由头，可以报复一下布石，给他点颜色看。贺男狠狠地瞪着哲丽娜说：“我没问你，你还有脸说话。你别当我是聋子、瞎子，不清楚你们的勾当。”
“你别吃了****说屁话！”布石缓过神来，走近贺男，点着他的高鼻尖，毫不示弱：“一桩一件你给我说清楚，你平白无故侮辱我，我决不轻饶你。”
“我说清楚？我还要你说呢！今天是给你点颜色，趁早死了你们的心。”贺男鄙夷地瞅了瞅他俩，对哲丽娜下令：“走吧。”
哲丽娜刚挪动双脚，就听布石说道：“走？你给了我颜色，我还没回敬你呢！”
“干什么？”
“跟我来。”
贺男迟疑了一会儿，跟上布石就往东走。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哲丽娜跟在身后，大声地央求着，质问着。
布石、贺男像两头强壮的犍牛，只管昂头挺胸，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谁也不去理睬她。
哲丽娜看到无法制止这场恶斗，急得流出泪水。她猛然一跺脚，扯着嗓子说：“我去告诉父亲。”说罢就往回跑。
“你回来。”
贺男断喝道，像扯小鸡似地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撂在草地上。他们就在这片芳草地上停了下来，离卧室足有半里多地，中间还隔着密密匝匝的果树、桑树，任有多大声音也是传不过去的。
“我恭候啦，说吧！”
贺男叉腿抱肘站在那儿先开了腔。
“你趁我不备，把我打倒，不算好汉。现在，来，你再打！”布石甩掉外衣，双脚叉开，钉在地上。
贺男也脱下外衣，在布石前面过个来回，咬着腮帮子问道：“就这个？”
“我也回敬你一拳！”布石说。
“不！摔跤！，只摔一次，不问死活，输者……”贺男稍一思索，“跪在她脚下，自打一百个耳光！”
“好吧，依你。”
“我求你们，别这样。布石。”哲丽娜在碎叶亲眼见过贺男把几个名手摔倒在地，有个还撞出了脑浆，当场毙命。她为布石揪心，恐怕丈夫要下毒手。
布石也明知贺男惯于摔跤，但是，要雪耻，要挫败他的气焰，布石死也不能当胆小鬼。
两人在草地上抱作一团，扭在一道，像西瓜一样地滚来滚去……摔跤比赛本是有规矩，有仲裁的，可是谁来给他们仲裁呢？
所以，这场恶斗真成了“只摔一次，不问死活。”
贺男力气大，有技巧，自以为十拿九稳，必占上风。
然而，他失算了。
布石有力的猿猴般灵活的腿脚和手臂在翻来滚去的搏斗中显示了威风。加之，布石较贺男毕竟年少十多岁，元气正盛，雪耻之心积蓄已久。贺男最后被他坐在屁股下面，再无招架之力。
布石大喘着粗气：“有言在先，我可以一拳让你脑浆崩裂。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饶了你，记住，积点德。”
布石站起身，用袖子抹了抹汗珠，拍了拍沾在身上的尘屑。
见贺男还躺在草地上，像濒死的狗似地喷着臭气，便走过去狠狠地踢着他的屁股：“死不了，起来吧！履行惩罚，才算了结！”
贺男冲布石翻着白眼。布石居高临下、饿虎扑食的气势使他骨节酥软、肝胆俱裂。他闭目喘了喘气，就着哲丽娜的搀扶劲儿，抬起上身，小腿一蹲，就跪在了夫人跟前，伸出右手“叭”响亮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