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对倩氤消失的方向,赵菲儿捂住脸,在狂风暴雨中失声痛哭:“诚如陛下之言,铜人府的大首领果真是你,我又岂能再回到你的身边?谁将乌云遮蔽瑶台月,令妾满抔心意转惨切,雨打风狂娇花折,任魂断天涯意落魄!此生怎了结?”
赵菲儿凄凄切切,失魂落魄,在风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走向自己的寝殿。王喜与一众宫人正拿小太子束手无策,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风雨,将她从失神中拉回来。
太子章不能有任何闪失,如今他就是她的救世主,只要他需要她,她忠心侍奉他,刘晋醒来就绝不会为难她。一念及此,赵菲儿抹去满脸泪水,镇定心神,踏上玉阶进入寝殿,取下斗篷,交给申姤,举袖胡乱擦去脸上水珠,快步冲入碧纱橱。
“小姐,你回来了!”王喜惊喜地抱着小太子迎上来,“太子殿下谁也抱不住,哭闹得厉害。”
赵菲儿从王喜怀中接过太子章,柔声劝哄:“小宝贝怎么啦?干嘛不乖乖的啦?没吃饱是吗?别闹腾得又犯病了……”她乱七八糟地说着,想起刘晋的叮嘱,将手腕上的倒刺褪下,交给王喜。
太子章听到她的声音,委屈地瘪着嘴抽噎,眼中噙着泪花哼唧几声,小手拍打她脸庞数下,将脑袋拱进她怀中,闭眼睡了。
王喜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叹息:“小姐,我们费尽心力哄太子殿下入眠,他却大哭大闹,你一回来抱他,他就乖乖地了,为何他就只认你呢?”
赵菲儿收起满腹心酸,淡然一笑,风雨声中传来铁甲叮当,她游目扫向碧纱橱外,见董孟舒陪着一名身披明黄绣龙斗篷,内着金盔金甲气度不凡的男子,快速举步进入她的寝殿。有头盔挡着,她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从他的身材服饰及举动判断,与刘晋极为相似。她笑靥如花,大有深意地回答:“这并不足为奇,太子殿下一出娘胎,便听到我的声音,感受到我的气息,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保护他的人,故而……”
“王爷请看,臣所言非差,陛下与太子殿下皆安好无忧,并无刺客侵入崇福殿,王爷可以率领侍卫们退出建章宫了吧!”董孟舒一脸不悦地站在那名被他唤着王爷的男子身边,态度强硬地问。
汝阳王刘显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取开头盔,立于碧纱橱外对赵菲儿抱拳施礼:“汝阳王显见过太子殿下,顺致镇国夫人金安!”
“原来是汝阳王爷驾到,”赵菲儿抱着太子章,坦然受他一礼,美眸流盼,巧笑嫣然,“不知王爷夤夜来到本夫人的寝殿,有何贵干啊?”
这位汝阳王,生得面容俊美,与刘晋五官有七分相似,气质柔和,刚毅稍缺,魅丽有余,眼神明亮,顾盼生辉,却不似刘晋那般时时咄咄逼人威压十足,年岁又轻些,一言一笑给人阳光俊朗的明丽感。赵菲儿初一见他,颇有好感,遂对他亦颇和颜悦色。
“本王唐突太子殿下和夫人,实在抱歉。只因本王回京,歇在长乐宫,耳闻风雨大作,难以入眠,猛听属下来报,说陛下这边来了刺客,本王担忧陛下及太子殿下安危,遂自作主张,率领侍卫来到建章宫护驾,夫人和太子殿下可受到刺客惊吓?”汝阳王殷勤有礼地问。
“本夫人与太子殿下一切安好,有劳王爷担忧。折腾了这大半夜,太子殿下刚欲入眠,王爷也请回去早些歇息吧!”赵菲儿说毕,抱着太子章转过身。
“汝阳王爷请!”董孟舒身形一动,展开手臂,拦在汝阳王身前。汝阳王微微一笑,对着赵菲儿的背影抱拳一礼:“本王就此告辞太子殿下与镇国夫人!”
“对了,”赵菲儿停下脚步,缓缓掉头,意有所指地看着董孟舒,轻笑而言,“董大人,请留步!”
两人正转身欲离开,听到赵菲儿的话,一起掉过头来。
赵菲儿将太子章交给王喜,款款走出碧纱橱,歉然笑道:“陛下肝火邪热,引发眼疾,心里烦闷,适才本夫人为陛下诊过病,正要写药方为他取药来煎,秦公公来报称太子殿下哭闹不休,陛下着急便命本夫人回来先照顾好太子殿下。你来得正好,本夫人写一张药方与你,派个妥当的人去取药回来可好?”
“请夫人赐下药方!”董孟舒恭敬施礼。
赵菲儿本意要拖延他发现刘晋被倩氤暗伤,亦为铜人们撤走腾出时间,命申姤送上笔墨绢帛,行到白玉案后端然正坐,咬唇凝眸,蹙眉沉思,将一剂竹沥泄泻汤方慢慢儿写出。
汝阳王等得不甚耐烦,缓步行到她身畔,见她在白绢上写了:竹沥、麻黄、石膏、生姜、芍药、大青、栀子仁、升麻、茯苓、玄参、知母、生葛等药,在后面注明剂量,吹干墨迹,双手托着绢帛交给董孟舒。
董孟舒正要告辞,赵菲儿又取过一张绢帛,淡淡微笑:“还有一张洗眼方儿,一并交给你去取药。”
“是。”董孟舒带了几分恼意答应一声,只好耐着性子立定。
赵菲儿又磨磨蹭蹭,在绢帛上写药方,她想一时落笔写下一样药,摇摇头又瞑目细思。刘显立于她身畔,闻到一股令人神魂暗动的金桂幽香,不由心醉神驰。见她写方子,时而蹙眉摇头,时而喜动眉梢,时而叹息犹豫,时而聚精会神,表情举止变化不定,但一颦一笑,皆妙不可言,韵味无穷,再兼她身上罗衫半湿,在烛火映照下,雪肤玉肌隐约而现,粉光艳艳美不胜收,顿觉天下娇娃艳质,难寻出其右者,痴痴地看着她,竟然呆住,忘了今夕何夕。
待赵菲儿写完洗眼方,董孟舒接过去一看,上面不过秦皮、黄柏、决明子、黄连、黄芩、蕤仁、栀子、大枣八味药,却足足费了大半炷香的功夫。他心里焦急,收了药方转身便走。走了两步,惊觉刘晋没动,只好回过身来,见他呆望着赵菲儿,魂儿都快没了,不由好笑,咳嗽一声唤道:“汝阳王爷请!”
“啊!”刘显好不容易回过神,对赵菲儿璨然一笑,明眸如醉,妖魅横生,诱人心魂!一甩斗篷,昂首阔步走出殿。董孟舒跟在他身后,见他出门下阶,回头大有深意冲赵菲儿一笑,对她竖起大拇指道:“今夜雨横风狂,一出门便衣裙尽透罗袜湿,夫人往来两殿,照顾陛下与太子,着了这么久的湿衣,仔细着凉。”说毕,他不待赵菲儿答言,掉头自去追上刘显。赵菲儿这才发现,院中尚站着十余名将官,簇拥两人转入避雨廊下,朝外径直行去。
她想起董孟舒临别之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裙,霎时粉面羞红,回袖挡住身前,命申姤送上干爽衣裙。
赵菲儿换毕湿衣,很是不放心刘晋,想了想,自去碧纱橱中陪着太子章歇息,替下王喜,对她耳语叮嘱数句,让她过去侍奉刘晋。
刘显带领属下退出建章宫,自归长乐宫。董孟舒率领宫卫仔细搜索三宫,整夜闹得人仰马翻,众将士累得筋疲力尽,鸟都没抓到一只,更别说刺客。崇福殿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谁也没发觉堂堂天子受人暗算,昏迷数个时辰。黎明时分,刘晋传下旨意,因眼疾不便视朝,歇息两日,对赵菲儿并无惩戒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