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菲儿乘坐软舆回转掖庭,房中已堆了许多礼盒。凝烟私自入宫之事,已经通了天,此时光明正大地在房中,逐一登记礼物和送礼人的姓名,听到门响,掉头见王喜扶着赵菲儿进门,忙不迭奔过来接住她,欢喜不胜道:“小姐,你前脚一走,邻院的十余位美人和娙娥傛华们纷纷过来拜访,守门的卫士长不许她们入内,她们就留下这一大堆礼物送给小姐。你看,这是王美人送的翡翠步摇,这是李娙娥送的琥珀合欢珰……”
“好啦,小姐又累又浑身疼痛,都快撑不住了,你还在这瞎嘀咕。”王喜打断她的话,“你看,小姐的衣衫被血浸湿,已经和鞭伤干结在一起,还不赶紧服侍小姐躺下,为她换药。”
赵菲儿由着两婢扶她上床躺下,皱眉道:“这一回,我可撑不下去了,须得服下透骨麻醉散,你们再替我换药。”
王喜神色古怪地看赵菲儿一眼,连忙支使凝烟去为赵菲儿取来酒液消毒,待凝烟一走,她悄声道:“小姐,你莫非糊涂了,你的药都被陛下收走了,现在上哪儿现配透骨麻醉散去?”
“对啊,我怎把这么要紧的事给忘了?”赵菲儿懊恼地欲待起身,外面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旋即刘晋满面春风地推门而入,命王喜退下,他独自朝床榻行来,“朕的镇国夫人,在宣室殿上,朕已发现你鞭伤迸裂血流不止,令朕好不心疼。你前脚一走,朕立刻命他们散了。快,快让朕替你清洗伤处换药,以免感染。”
“贱妾怎敢劳烦陛下。”赵菲儿刷地红了脸,伸手挡住刘晋狼爪,不令他替她褪去衣衫,“你哪伺候过谁,没得毛手毛脚的,反害得贱妾疼痛不堪。”
刘晋厚颜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在赵菲儿面前晃悠:“没事啦,你看,朕不是有这个吗?你若不肯让朕服侍,朕就不将此药还给你。”
赵菲儿以袖掩面,生气不搭理他。刘晋见她发恼,虽看着美人在侧,心痒难熬,恨不得将她搂入怀中,轻怜蜜爱,却恐惹她倔劲儿上来,反弄巧成拙,强行按捺住满心渴望,将她的药物悉数还给她。
“贱妾的家传帛书呢?”赵菲儿不依地撅嘴,“陛下令贱妾献出家传宝药配方,造福军民,贱妾当然遵从,但此帛书系贱妾先祖呕心沥血辛苦得来的珍贵结晶,岂可因菲儿失传?”
“好好,一并还你,别生气了!“刘晋一想到今儿得了赵氏秘传的珍贵药方,喜得眉欢眼笑,低声下气哄着她,掏出帛书交还与她。
赵菲儿见他如此,接过帛书遂消了气,问他:“那张题诗锦帕呢,你怎不还来?”
刘晋一愣,旋即脸色阴晴不定,强压怒火道:“你还想着这个?朕不许你再提。”
赵菲儿不知他为何发怒,转念一想,铜人府是个秘密的存在,若她将他的隐私挑明,恐会令他在下臣心中威望尽失,他定然会心生顾忌。遂顺着他的心意点头,令他反嗔作喜,她趁机求他离开。
刘晋则大耍无赖,嬉皮笑脸地要求赵菲儿送他一个香吻,他才肯离去。赵菲儿见堂堂九五之尊的皇帝,如个对着大人撒娇做痴要糖吃的小孩儿般向她索吻,又气又好笑,虽对他的提议有几分心动,但矜持之心更重,任他缠磨,就不松口。
当此边关大战在即,刘晋本就是抽空跑回来给赵菲儿送药的,其实案上堆了厚厚的奏折,等他批阅处理,哪里敢和赵菲儿消磨良辰,打情骂俏,见她不为他所动,意有不舍,索性趁她不备,在她额角上强行印下一吻,喜滋滋地跑了。
赵菲儿缓缓抚摸被他吻过的额角,许久之后,那里恍如还残留着他温软滚烫的触感,她的唇角,缓缓上翘,浮起一抹诱人的微笑,她闭上双眸,深叹一口气,心里生出一个令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想法:若他真是那位铜面人,她真的该认真考虑一下,如何接受他的感情。
…………………………………………
春已深,花正好,千红万紫,杨柳堆烟,草木趁时新,帘幕无重数。 几场风雨后,繁花留残红,蔷薇架上,妍丽依然如故。
杏花飞尽柳烟深,双燕羡煞断肠人。斜风细雨恨花期,闲愁万种欲断魂。
掖庭的日子,对赵菲儿而言,还算热闹有趣。她的门前,依然守着一队卫士,但看守明显松懈下来。最怕的是日暮黄昏后,人罗帷起清愁,孤眠独枕心生闷,情路不遂暗伤神。
没数日,窦皇后将申姤和庄蔷都遣送来服侍赵菲儿,一并她带入宫的衣物首饰,通通送回。以赵菲儿目前的身份,身边只得四名侍婢不够。她便自行做主,在掖庭各选了四位中意的宫女和小宦到身边服侍,如今她的身边,已有十个奴仆。王喜俨然成了他们的头儿,掌管她的内外大小事务,彻底秉承贯彻执行她的御下理念,别的都不论,忠心侍主是第一重要的。
赵菲儿闲来无事,详细询问椒房殿过来的两名宫女,得知窦皇后被陛下一道旨意,禁足思过,****躲在密室中以泪洗面。但庄蔷含糊透露出,其实这是窦皇后最想过的日子。赵菲儿对她的抑郁症,还是有几分好奇。趁着与她相邻而居的十余位下等嫔妃纷纷来拜见她时,从侧面进行过打探,最后综合众女所述,她得出的结论是,窦皇后肯定患有比较严重的抑郁症。但窦皇后如此妒恨她,欲除她而后快,赵菲儿才不会没事找事,跑去给她治病。
掖庭里的下等嫔妃,都受到卫嬷嬷打压,无缘得见天颜,至今不知汉皇的容貌,生得如何风流俊俏。她们之间,没有相互倾轧,嫉妒争宠,相反关系融洽。她们听闻刘晋曾夜宿在赵菲儿这里,心中怀着渺茫的梦想,时时登门造访,希望能与陛下偶遇个那么一二次。来了不能偶遇到天子,便缠着王喜,请她描述刘晋的形貌,从他的身高直到他的睫毛有多长,她们都不厌其烦地详加打听,致使王喜在夜里,也在嘀咕陛下的鼻子真挺啊,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鼻子之类的梦话。
萧婕妤得了空,亦时常过来看望赵菲儿。她一来,赵菲儿便替她诊脉开方调理身子,一并选用五倍子、黄柏、花椒、苍术、地榆、干姜、石菖蒲、冰片、蝉蜕、海蛸、胆矾、硼砂、大青盐、大蒜、龙衣、石榴皮等药,为她配制除异味的香粉。同时,为了防止柴广进的病情恶化,她亦为他隔三差五开方诊治。
消息传开,掖庭里的人们身子有何不适,纷纷跑来找她治疗。
赵菲儿来者不拒,忙得不亦乐乎,也在掖庭里混得风生水起,广结善缘,获得大伙儿的交口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