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陛下传旨,押解流放百越,一路磨磨蹭蹭,试图找寻机会脱逃,遂走得不快。押送我的差人知我力大无比,不敢催促我。途中经过一处小城,见四处贴着你的图像,说你杀了老太尉夫人逃逸,我一着急,便使手段挣开枷锁,杀了两名差人,火速赶回京都,寻到我的那帮死党们,查探你的消息。对了,没想到我此番回来,居然遇到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人,你猜是谁?”赵二柱有惊无险地说毕自己的事,呵呵低笑。
“谁啊?”赵菲儿此时一个劲儿谋划如何脱逃,哪有心思去猜他遇到什么人。
“汝阳王!”赵二柱话音刚落,赵菲儿惊得低呼一声:“怎么他还没走?”
“为兄也好奇啊,问他他说越是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陛下派出各路人马,四处查探他的下落,却没想到他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逍遥自在。今儿个要不是好得他的属下帮忙出去查探,为兄岂会得知你被掳回司隶府?要不是他们指点为兄如何进入司隶府,也不会如此顺利找到你救出。”赵二柱说于此,又憨憨地笑,好奇追问,“那个董大人,为何大动干戈搜寻到你,却不敢伤你一分?难道他奉了陛下旨意,要再度将你送入宫中,脱离窦建安的魔掌?”
赵二柱一句话搅起赵菲儿的无尽愁绪,董孟舒如此相阻,再加上其余各方势力压制,她还能有机会回到刘晋身边吗?她深深叹息,只觉她和刘晋之间,似隔了无尽难以逾越的大山,两人分离之后,只能越来越远。
她叹息着,胸口那些要紧的东西亘在赵二柱的肩头,硌得她越来越难受,倏然心里灵光一闪,从怀中掏出兵符和金铜令,拉开他衣襟,一股脑儿将之塞进他怀中,悄声对他低语,“哥,这是朝廷的兵符和铜人府的金铜令,都是窦建安的要紧之物,这些东西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外示他人,以免引起别有用心者的觊觎,这样我们才能暂时控制窦建安,将父亲平安搭救出来。”
赵二柱用力点头,脚下步子越发迈得飞快。
“哥,铜人府,司隶府,再加上各路明暗势力,如今情形,我们逃不掉的。我既将要紧的宝贝交给你保管,心里便放下老大一个包袱。他们找不到这些要紧东西,绝不敢动手取我性命。你赶紧放我下来,我们各奔东西,蛰伏起来。我尽快找寻机会,和你相见。哥,快放我下来,不然被他们发觉,我们都性命难保。”赵菲儿着急地挣扎起来。
赵二柱稍一寻思,觉得赵菲儿的主意,在如今情势下是最稳妥的。他点点头,将她放下地,双手把住她肩头,凝重地道:“好妹妹,你千万记住,我会在西街一家名叫胭脂香玉的售卖玉器珠玩的胡商那里等你消息,那是汝阳王在京中的暗巢。你一定要尽快与我联系,不见不散。”
赵菲儿用力点头,赵二柱叹息一声,倏然搂紧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抱住,取开蒙面巾,在她额头印下一记深吻,已是泪湿沾巾:“好妹妹,一定要为我和父亲,善自保重!哥哥走了!”他说毕,毫不迟疑放开赵菲儿,在夜色中快速奔远,消失在一条胡同之中。
赵菲儿揉了揉额角,心里掠过一股暖流,裹紧披风,只觉浑身有着许久没感受到的轻松,她踩着积雪,小心翼翼朝前行走,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在她耳中,犹如一首忧伤的歌,她袖手缩着颈,耳闻身后一阵风声破空而来,竟然好心情地哼起小曲儿:“东风紧,枝头春已褪,红雨细纷纷,落花渐成阵。空忙活那些儿蝶使蜂媒,芳菲尽零落,那冤家怎不归?怎不归?岁月匆匆过,三春花一季,狂风带凄雨,一分流水两分尘,憔悴了惜花人,惜花人!”
曲已终,人不见,赵菲儿紧闭双眸,生生逼回想念起刘晋的满心泪,睁开双眸,茫然似看不见四周包围她的数十名铜面人,耳闻一声尖锐呼啸,鸣镝冲天而起,眼见烟花在高空绽放,倏然凋零,唇角浮起一抹讥讽冷笑,窦建安刚失了爱妾,犹记得对她如此大动干戈,真看得起她啊!
想起那个人,远远蹄声得得,照夜狮子骢迅如奔雷,冲进她的视线,窦建安身着银色盔甲,系着素白的披风,在风中招招摇摇,策马直奔向她,铜面人闪开一条通道,放他过来,清冷吁声起,匹马顿歇蹄,他的星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却不含一丝温度,与她蓦然对视,倏然紧锁浓眉,弯腰展臂,捞起她放置身前,鞭影划破暗夜,带起一丝飞雪,“啪”地清脆抽上马臀。
照夜狮子骢昂首长啸,扬蹄朝着窦府的方向飞奔而去。赵菲儿缩进他的怀中,慢慢闭上双眼,这一番出逃太累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窦府的哀戚被漫天飞舞的素白渲染到极致,但无论窦皇后如何跳脚如雷,如何歇斯底里,如何软硬兼施恩威并济,窦建安只冷冷丢下一句“谁也别想动我的女人”,将一切对赵菲儿不利的因素摒弃在荣华苑外。
如果赵菲儿知道荣华苑是窦皇后幼年所居的闺房,她肯定不会住进去,但看到窦建安第二日一早当着她的面,召来燕雪胤去替她看望老父,又将所有的姬妾遣走流放,她二话不说,乖乖抱着医箱,带上母亲的遗像,领着四名婢女四名嬷嬷走进幽静华美的荣华苑,怡然蛰居。
窦建安就如忘记了赵菲儿偷走他要紧之物一般,绝口不提此事。他要主持操劳窦老夫人的丧事,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应付前来吊唁的满朝文武。
第二日,燕雪胤前来荣华苑拜见赵菲儿,与他同来的,还有他的姊姊,太子太师的妻子燕雪舞。赵菲儿见到燕雪舞,真是喜出望外,两个久别重逢的闺中知己开心地拥抱在一起,来不及诉说别后之情,一名女子畏畏缩缩,慢慢儿蹙进正房。
赵菲儿一搭眼,见那女子竟是萧守徵,此时此地见到她,赵菲儿不由暗自感慨,她松开燕雪舞,过去拉住萧守徵的手,想起昔日自个儿带走她两个女儿,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在宫中凄凉守着,不知结局如何,不由大感愧疚,低叹一声道:“好姐姐,这些时日你的病将养得好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