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菲儿瞥一眼俏颜,欲不动身,又见秦越光在一侧看着她,只好举步而行,秦越光从随身携带的医箱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她道:“此瓶中装的药,为老夫的师兄所制,对你的脸伤大有好处,脱痂后可不至留痕,恢复如故。”
赵菲儿虽无需此药,但秦越光一片好意,岂能不领,遂收了玉瓶作谢,随在俏颜身后,进了静安郡主的卧房,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绕过锦屏,见满地跪着些女人哀哀哭泣,床边榻前跪着两名侍婢,亦哭得一塌糊涂。她举目望去,见静安郡主身上衣衫血迹斑斑,双目瞑合,软绵绵倚在窦建安怀中。窦建安大掌贴着她背心,眼圈通红,一力替她体内源源输入内力。
如此情状,赵菲儿亦不忍,叹息摇头过去取了静安郡主的手腕,替她号脉,查得她六脉俱无,已是气绝。
窦建安满眸希翼望着她,鼻音浓浓低问:“可还有救?”
见赵菲儿摇头,他的眼泪霎时飙出。赵菲儿生气地丢开静安郡主的手,转身出门自去,虽怒窦建安对静安郡主表现出一往情深,心里却越发疑惑,静安郡主身上的衣衫,还是昨儿她见到的那一身,有些地方血迹已经发黑,显然从昨儿堕胎出血,一直至今都没换过。那名窜入上房行刺的静安郡主,却穿着月白暗花长袍,身上干干净净,照着时间推算,静安郡主暗杀老夫人时,已是命悬一线,如何还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这两个人,虽然面容一致,却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赵菲儿虽不敢大意,转念此刻太尉府上下内外忙成一团乱,她不如趁机溜去始平探望老父,主意一定,遂大着胆子转入窦建安的卧房中,打开箱笼寻了他的衣袍穿上,虽然长大了许多,她将之从中段提高,用长巾束紧,长发紧挽,拔掉香梅,外面罩了斗篷遮住面容,寻了些金珠细软带上,辨明方向,东躲西藏溜到太尉府大门处,见大门中开,皇后的仪仗队威严赫赫,进入门中。赵菲儿缩在一棵大树后悄一转眼,便看到董孟舒一脸酷色,身子挺得笔直,黑衣带着沉沉暗夜之气,跨骑黑马跟在皇后鸾驾后,进入太尉府。
看到他,赵菲儿便想起刘晋,心头一热,本想改了主意回去,伺机寻他问问刘晋的情形,脑海中同时回旋起窦建安的话:“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你一直都是刘晋和董孟舒暗中利用的一枚死棋?”
赵菲儿垂下头,心里悲伤凝聚,头脑冷静下来,细思深究窦建安的话,她虽不疑刘晋,但董孟舒为何明明能保卫她,却放任窦建安欺凌她?还屡次散步谣言,说她擅巫蛊之术?
她记得昔日他曾如何发誓要保护她,更想起昔日在椒房殿无意间偷听到关于他和窦皇后之间过往的隐秘,窦老太尉灭了连云堡上下数百人,他岂肯善罢甘休?他投靠刘晋,求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为他报仇雪恨,窦老太尉死在他的手上,能平息他的深仇大恨吗?
一股冷风袭来,赵菲儿打了个冷噤,只觉浑身寒意彻骨,拉拢斗篷,密实遮挡容颜,一转身,却见两名铜面人眸中杀机必呈,朝她左右包抄过来。
赵菲儿心尖一颤,不假思索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冲他们眼前一晃,两人霎时止步,对她恭敬弯腰行礼。赵菲儿得意一笑,将金铜令放入怀中。窦建安身边隐有暗卫,她岂会傻到得了宝贝,当着他们的面去挖坑埋藏?那不过是做给他们看的一个幌子,好糊弄窦建安,金铜令和数块兵符其实都好端端的藏在她怀中。她挥退他们,到门口给门房验了腰牌,这玩意儿窦建安书房的箱笼中一抓一大把,顺利出府。
赵菲儿行到大街上,火速寻人问明雇车行所在,去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始平。眼看车马驶出繁华皇城,在白茫茫原野间奔驰,她心怀无尽悲戚,枯坐在座位上思绪缭乱,竟随着马车颠簸摇晃,渐渐倦意袭来,含愁入眠。
举眸依依别咸阳,寒鸦飞尽雪茫茫。昔日温情皆成梦,渐行渐远心悲凉。隔地绝天情丝断,心摧泪血何相忘?行人无限伤愁恨,唯付帘外天苍苍。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倏然停下,赵菲儿迷迷糊糊中睁开眼,探头看了看外面天色,竟已黑了天。车夫敲了敲车门,旋即传来他冰冷的声音:“镇国夫人,已经到了,请下车吧!”
赵菲儿听到这一声“镇国夫人”,惊得一张口,竟咬住自己的舌头,一股巨痛传来,使她立刻清醒过来,一把拉开厚毡密遮的车门,看到面前的车夫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个蒙面黑衣人,一接触到他鹫鹰般凶狠的眸光,她心头猛沉,转眸看向车旁石狮雄踞后的威严大门上方,白惨惨灯笼微光中,显出三个肃穆威严,充满阴森血腥之气的大字:司隶府。
车后,一字儿排开一排蒙面佩刀暗卫,一个个如临大敌,深恐一眨眼,赵菲儿会从他们面前平空消失般。
有多少人好端端睁眼走着进去,不是闭眼伤痕累累躺着出来,司隶府岂是随便进的?赵菲儿硬着头皮下车,脚步沉重若灌满铅,不知这扇阴森森的大门之后,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大堂之上,灯火不举一派沉黯,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摆放两厢。赵菲儿被暗卫领着,走进大堂,绕过那些散发着无尽血腥死亡之气的刑具,其上似乎有无数阴灵疯狂嘶吼着,对她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欲将她抓紧,扯入地狱毁灭于无形。
她努力控制心神,默念佛号驱走恐惧,心里忐忑不安走进后堂,暗卫伸手,从锦屏后打开机关,屏风悄然转开,竟另是一间暗室,数道阶梯呈现赵菲儿眼前,她正迟疑张望,暗卫将她一推,她身不由己跌入暗室台阶下,门悄然关上。她一抬头,见一灯摇曳中,董孟舒的黑衣似乎已经凝入黑暗角落,他若不转过头来,竟让人难以发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