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仁做梦了,他梦到自己被衙役拿住,连拖带拽地将他关进大牢。正伤心时却看到了母亲,张秀英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说道:“冷吗?”
他点点头,张秀英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他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温暖,看着母亲说:“娘,我想你!”
张秀英摸摸他的脸,说道:“你已是大人了,以后要学会独立生活,娘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怀仁点点头,说道:“我照顾娘一辈子。”
张秀英幸福地笑笑,说道:“娘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要坚强,不能再哭鼻子。”
张秀英说完便突然不见,怀仁急得大声喊叫。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他额上,怀仁睁开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似熟悉却又陌生的中年女人,他身上却盖着厚厚地被子,这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不禁张口叫道:“娘。”
那女人笑笑,说道:“你醒了。”
这不是母亲的声音,怀仁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在逃命,忽地坐起来,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笑道:“我还不怕你,你怕我做什么?”
怀仁强装镇定,说道:“我何曾怕你,一觉醒来看到陌生的人总是要问问的。”
女人笑道:“我叫黄瑭玉,这里是我家,你昨夜里睡我家猪圈旁,今早我去喂猪时你把我吓了一跳。我看你好似发烧了,便将你连扯带拽地弄了回来,又去给你抓了药,又给你换衣服。”
黄瑭玉,好熟悉的名字。怀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吴吉琰的老伴名黄瑭玉,他只在六岁时见过一面,模样记不太真,但那时的黄瑭玉已有六十来岁,现在怎得也有七十多岁,而面前这女人也就四十岁模样。也许此黄瑭玉非彼黄瑭玉吧,毕竟天下这么大,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
怀仁不再多想,掀起被子要下床,发现身上的衣服果然换了,惊道:“那不是都被你看到了?”
黄瑭玉大笑道:“你那还没出笼呢,看了又怕什么。”
忽怀仁想到玉镯,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说道:“你将我衣服扔哪儿了?我衣服里有东西。”
黄瑭玉笑道:“瞧把你急的。”又转身去一个匣子里拿出玉镯,说道:“你不就是寻这个吗?”
怀仁抢过玉镯,说道:“正是它。”
黄瑭玉道:“你这么个小乞丐,怎能有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不是谁家偷的。”
怀仁忙道:“才不是,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传家宝。”
黄瑭玉又问道:“你家大人呢,怎放心你出来乞讨。”
提起父母怀仁不禁悲伤,含着泪说道:“都被洪水冲走了。”
黄瑭玉叹道:“看来你也是命苦的孩子。”又道:“你且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儿饭吃。”
怀仁极力地想发生了什么事,究竟那个长翅膀的女子是梦,还是眼前是梦?他感觉黄瑭玉美丽而贤惠,像极了自己的母亲,便想如果这是梦,那永远不醒来就好了。
一会儿饭做好,黄瑭玉收了被子,又在炕上放一炕桌,教怀仁坐炕上吃饭。
怀仁跑了大半夜,此时确实饿了,他胡乱吃了一碗,吃第二碗时却慢了下来,吃第三碗时更慢,他知道吃了饭就要离开,但他真不知道往哪儿走。
黄瑭玉见他越吃越慢,早猜透他的心思,却也不说留也不说赶,自己到外面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忽有人喊黄瑭玉,黄瑭玉似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怀仁以为是黄瑭玉的男人回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想着出去打个招呼。正要掀门帘,却听到黄瑭玉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来做甚?”
来人是个四十左右的男子,因好吃懒做,一直没讨上老婆。怀仁听到黄瑭玉的话,知道这不是她的男人,便没有出去。
只听二赖子笑道:“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活需要我做。”
黄瑭玉一脸厌恶之色,说道:“你连自己的活计都懒得做,还来我这里寻事做。”
二赖子挖着鼻子笑道:“我这不是看上你了吗?你搬来这里也没多久,且家里没个主事的人,我也不嫌弃你有过男人,不如我们凑合着过。”
这话也不是二赖子第一次说了,黄瑭玉感觉到恶心,说道:“我呸,我便是守一辈子寡也不会找你。”
二赖子看看指头上的鼻屎,笑道:“好歹咱那伙儿是活的,总比你用萝卜戳强多了。”
黄瑭玉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一个葫芦瓢便扔了过去。
二赖子慌忙躲过,笑道:“你也莫装什么烈女,估计村里汉子的家伙,谁的长谁的短你都知道。”
黄瑭玉恨得要命,拿起一把扫帚便打去。
怀仁在屋里听到他们打了起来,便跑出来拿起一根棍子打那二赖子。二赖子一把握住棍子,又抬右脚将怀仁踹倒,说道:“我不打她那是我怜香惜玉,你是什么东西。”
黄瑭玉见怀仁倒地,扔了扫帚来扶他,骂二赖子道:“你畜生不如的东西,连孩子都打。”
二赖子笑道:“还孩子呢,我看是你养的小男人吧。”
黄瑭玉骂道:“就是我养的小男人如何,我就要和他成亲,你便死了你的狼心、狗心、猪心。”
二赖子道:“你养一个小男人在屋里,看我不出去宣扬,教你无法出门。”
黄瑭玉不再理他,扶着怀仁进屋,一屁股坐在炕上,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怀仁也不好意思再呆着,便道:“我先走了。”说了话却是没动,他多希望黄瑭玉留下他。见黄瑭玉不语,又道:“我要走了。”
黄瑭玉忽然如疯了一般,一把将怀仁吃饭的碗扫到地上,喊道:“走走,都走,没良心地东西。”
怀仁把摔碎的碗拾到一堆,又将筷子捡起来放桌上,说道:“与一个俗人计较什么。”
黄瑭玉泣道:“我与你计较?又能计较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或许是因为怀仁叫她娘的缘故吧,她曾恍惚觉得怀仁就是自己的儿子,从她心里真有点舍不得怀仁离开。
怀仁道:“我可以帮你干活。”
半晌,黄瑭玉才道:“我知道你也无处可去,便留下来吧。”
怀仁巴不得如此,说道:“你有什么活只管让我干。”
黄瑭玉道:“能有什么活,我只想有个说话的人而已。”
晚上黄瑭玉铺好了炕,教怀仁睡下,她便躺外面。
怀仁忽地坐起来道:“我们怎么可以睡一个炕?”
黄瑭玉笑道:“我只这一个屋子,怎么,怕我吃了你?要不行你睡地上”
怀仁红着脸道:“不是,男女授受不亲。”
黄瑭玉笑道:“你这小屁孩儿,还与我讲这个,睡觉。”
怀仁白天睡了大半天,躺下后却是睡不着,他想父母,想明礼又想到吴吉琰以及吴吉琰给他算的卦“十五岁见红逢金,辗转中遇贵如亲。”突然他明白,“见红逢金”是先杀人再遇金惜情,而“遇贵如亲”则是遇到黄瑭玉,待他若亲人般,玉本是金贵之物。
烛火摇曳,轻风吹着窗纸沙沙地响,怀仁看着面前的女人,恍然有种躺在母亲身边的感觉,很温暖。忍不住说道:“不如我做你儿子?”
黄瑭玉愣了一下怀仁搂在怀里,笑道:“你这小脑袋尽胡想什么?快快睡觉。”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张秀英该过断七,怀仁便欲辞了黄瑭玉去给母亲烧纸。
黄瑭玉有种不好预感,似乎怀仁这一去,再不会回来,不禁面露悲伤,问道:“你不会一去不回吧?”
怀仁笑道:“怎么会呢?我也无一个亲人,父母去世后,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黄瑭玉道:“你也不用好言骗我,三日不见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怀仁笑道:“用不了三日,两日便回来。”
黄瑭玉给怀仁装了三日的干粮,看着怀仁出了门老远,才喊道:“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