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宁宗开禧二年(1206),东官县。
被深夜笼罩的县城与白天截然不同,街道里寂寥无人,只有更夫宋慈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晃荡。
他从出生时就被族人认定是不祥之物,因为他出生时是脚先出娘胎导致他亲娘难产最后死去,所以宋慈从小便遭人冷嘲热讽,找份工作也时常碰壁,无奈为了谋生只能背井离乡找了份打更的工作。
时近中秋,月光显得特别的明亮,把东官城里城外照得一片雪白。宋慈借着月光,摸着父亲给他的玉佩,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城郊一条偏僻的乡村。“丑时快过了,很快就可以轮更了……”宋慈心里寻思道。但是往村子里走了一段路他发现有声音在他耳边萦回,而且越走越近,声音愈加清晰,很像是一个人极度痛苦的呻吟声。“这么晚了,谁在装神弄鬼?”宋慈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张皇失措。
在他眼前赫然躺着一个男人,看衣着应该是村子里的一个农夫,双手和腹部沾满血迹,一把镰刀刺穿了腹部,双手握着镰刀,表情狰狞,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前方。宋慈近身去试探气息,发现已经断气,尸体旁边还留有一封血书,字迹整齐有力,写道:我抛妻弃子,天理难容,唯有一死以赔罪。宋慈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但他眼望四下无人,不禁心里发怵,赶紧跑去官府报官。
县衙内,一个小捕快替宋慈向当地知县刘景元传达了消息,刘知县得知后立刻派人手前去验尸。经过短期的调查,捕头向刘知县大人汇报:“大人,死者名叫何大运,是本村的农民,由于家里贫穷,又是长子,从小就下田干活不读书。他在村里是个实在人,没有什么不好的丑事,到底是什么原因被谋害还没弄清楚。刚刚仵作做了初步检查发现死者双手手指均有抓伤和擦伤的伤痕,而且双手握刀的力度不大,稍用力就可以把双手分开,镰刀约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插入腹部,推测当时穿刺的力度较大,那封血书字迹经过比对不是死者本人的笔迹,是伪造的,所以初步判断是他杀,真凶是要做成死者自杀的样子,不过很容易被识破。看来真凶是初次犯案,作案手法生疏,而且血书的字体工整,真凶应该是有一定文化程度的人。案发现场都是田野,庄稼遍地,所以寻不到真凶的脚印,我问了村子里的人,何大运没有得罪什么人,家里只有一个老婆,但是目前找不到他的老婆,邻居也不知道他老婆的踪迹,可能命案跟他老婆有关,还有,在尸体旁边找到了一个刻有‘慈’字的玉佩,有可能是真凶大意疏忽留下的……”
宋慈盯着玉佩,慌张地向自己身上摸了摸,“糟了!”那正是他死去的父亲遗留给他的那块玉佩。“可能当时赶着报案,慌慌张张地丢了父亲遗留给我的玉佩了,现在去认领会可能被当成嫌犯关押的。”宋慈想拿回玉佩,但又不想卷进这宗人命案,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神情紧张,冒了一身汗。刘知县忽而面向宋慈,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刚刚”
“有没有对尸体动了手脚?”
“有前去探探气息……”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有发现那个玉佩吗?”
“这……”宋慈心里一怔,愣了好一会,刘知县看他迟迟不答,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宋……慈……”
“宋慈?!所以那个玉佩是你的吗?”
宋慈虽然想脱身,但总不能把父亲的遗物丢弃了吧,于是便交代了玉佩的事情。正当知县沉思时,一个小吏走上前来汇报:“大人,死者的老婆找到了,现在已经带来
面前,是否押回公堂审讯?”
刘知县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开始变亮了,于是对小吏说:“把死者老婆和目击证人带回公堂,天亮升堂。”
天色一亮,刘知县立刻传召宋慈和死者老婆何田氏。一开始,刘知县就直奔主题:“何田氏,你昨日为何不见踪影,不知道你丈夫被害了吗?”何田氏眼泛泪光,答道:“大人,民妇昨日去探望亲戚了,原本是打算两天后回来的,可没想到我丈夫就这么没了,这是哪个挨千刀干的啊?大人你要替民妇做主啊……”刘知县又问“你知道你丈夫有和谁结仇吗?”何田氏想了想,说:“他平日就和我在家里种地或者到集市卖菜,没见他得罪过人。”
“那么,他家里有什么相对来说比较值钱的东西?”
“有,是一个玉佩,上面有个‘慈’字,他说那是传家宝,将来是要给子孙的。”
听到这里,刘知县和在一旁的宋慈都惊愕了,宋慈没等知县传召就开口反驳:“简直胡说,那玉佩本是我父亲给我的贴身之物,倒成了你家的传家宝?有何证据?”何田氏愤怒地盯着宋慈,又转而对知县说:“青天大老爷明鉴,他一个打更的每个月能赚多少?看他家世也不会是大富大贵之人,居然有钱买玉佩,就因为玉佩上的字和他名字一样就认为是他的啦?这明显就是见财起心,大人,我看我家丈夫八成就是他杀的,三更半夜除了打更的哪有人会出来游荡呢?这打更的肯定是图我们家的传家玉佩,所以谋财害命,大人你要明察啊……”
“闭嘴!不用你教本官断案!”刘知县怒骂道。“还有,宋慈,本官有传召你吗?扰乱公堂!再有下次打三十大板!”宋慈心里又气愤有委屈,无奈只能退到一边,等了半个时辰才传召他。
“宋慈,你说这玉佩是你的,可何田氏说是她的,你可有充足证据证明这玉佩是你的?”宋慈听了这话,内心真是哭笑不得,自己的父亲已经驾鹤西去了,有的时候又没把玉佩的出处交代清楚,哪来什么证据呢?此时外面有人喊:“知州高大人到。”刘知县连忙放下案子出去迎接。高知州近日来东官县巡察,其子高骏升一同前来,据说高公子不久前上京参加科举,高中探花,只要等皇上圣旨一下就能去京城的皇宫里的刑部任职,难怪刘知县要拍高知州的马屁。高知州看到公堂上正在升堂,便说:“我闻昨夜东官县出了人命案,便前来旁听,顺便也让犬子学学怎么断案,对他将来进了刑部大有裨益。”所有人拜见了知州后继续升堂。高知州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凑近了刘知县的耳边说了几句,刘知县点了几下头便当场下令:“本官宣布,由于此案证据不足,但是死者妻子何田氏指正更夫宋慈为真凶,那么先将最有嫌疑的宋慈关押起来,择日再审,退堂。”
宋慈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开口反驳:“大人,既然证据不足,你是无法把我收监的,大人这么做无非是草草结案罢了,若外面的百姓知道县太爷如此审案,恐怕会有损大人名声,望大人三思。”在公堂外的百姓也为宋慈争辩,认为知县的判决无理。知县一看宋慈不屈服,外面的百姓又嘲讽怒骂,眼看众怒难犯,知县无奈地看了看知州的脸色。知州也看到了知县的眼神,沉思了一会儿,又对知县嘀咕了几句。知县得到示意后,拿起惊堂木一拍,说:“本官宣布,由于无法将宋慈收监,但目前宋慈嫌疑最大,那么宋慈,本官和知州大人就给你机会证明清白,现在尸体还没被仵作解剖,本官就让你随仵作和捕快一同办案,缉拿真凶,若一个月后此案一直毫无进展,本官就会将你以犯人的身份押送大牢。不知你意下如何?”宋慈从未办过刑案,突然叫他去和死人这么晦气的东西打交道,宋慈当然不愿意,但是为了拿回玉佩,洗清自己的嫌疑,宋慈最后还是答应了,接下来就要想想这一个月怎么去查案子。
“何田氏一定有问题。”宋慈看了何田氏一眼,回想起刚才遭她诬陷的事,心想:“这人命案跟她脱不了关系,不过单凭一个女流之辈估计也做不成黑心事,还是先和仵作验尸再说。”知县退堂以后,所有人都散了,宋慈也随仵作进了验尸房。
宋慈有模有样地学着仵作去检查尸体上的伤痕,接着翻开了之前的尸检报告,上面详细记录着尸体的每处伤痕:“尸体腹部有一处刀伤,从穿刺部位初步推断未伤及内脏,头颅右后方有一处凹陷,头部微肿且伤口处成青黑色,判断为颅内出血,此应为死者的致命伤,腹部上的血迹已流至衣物的后方,而死者所趟处地面没有大面积血迹,判断死者是被杀后抛尸在其住所附近,十指指端处均有擦伤痕迹,擦痕表面光滑,未伤及深层皮肉,应为丝绸一类的擦痕,死者生前应有搏斗的痕迹,但案发地点未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进一步证明此案是杀人抛尸案。”宋慈沉思了很久,仍然没有一丝头绪,眼看已过中午,自己打更完还没回家休息,便暂时放下案子,出了县衙回家去了。
“今天先好好躺一会……明日先去跟踪何田氏看看她究竟想干嘛。”宋慈躺在床上念叨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