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亦闪过困惑之色,唯有阮维东依旧沉静如常。
安槿也不好多相问,暂且将疑惑藏在心底。只是,当目光接触到那碑上遗照时,微微地愣了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划过,却因为太过淡弱,未能抓住那一抹细微的意识。
唯一能肯定的是,照片上的男子,有似曾相识之感。
只是芸芸众生,人都是眉毛鼻子眼睛嘴巴的,恍若相识,或许并不为奇。
安槿想,或许自己变得有点神经质了,对于他的事,总喜欢作联想。
老太太蹲在墓前,手指轻划过儿子的照片,轻微地叹着气。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毕竟是白花送黑发,终是太过残忍的事。
两个人,各站老太太一侧。他近前,她稍微地靠后。
低头,轻眼瞥目间,看见他垂在腿侧的手指,紧蜷成拳。
想起,在希腊,他初次吐露心事的那一夜,拳紧握、眸深恨的样子。
明明这清晨的风里,携满着盛夏的热度,安槿却没来由寒噤了一下。
他曾说,那个女人,如若再出现,他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在祖母面前,他已极力地隐藏着那股阴戾之气。
可是,她从他侧廓的斜眸里,隐约感应到那里面,肃杀之气浓重。
这个男人,依旧没能跳出他母亲给他留下的阴影。
是呵,那是他的母亲,说到底,是给了他骨血的亲娘。
都说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一个母亲。
一个女人,宁肯抛夫弃子,这其中故事,有怎样的隐情。
也有人说,最毒妇人心。女人心若狠,绝决而无情。
可无论如何,她总觉得,一个女人,若能让一个男人爱得无怨又无悔,想必有她的过人之处。
哪怕是棵毒罂粟,也有她美丽之处。
安槿发现自己的职业毛病又开始犯,思维四散开来。
以至于,老太太忽然牵起她与他的手,将她郑重地、如同刚才向老爷子那般地介绍给他的父亲时,她仍懵懵怔怔,在自己所设想的故事里不能回神。
安槿想,如果可以,或许听老太太讲那过去的故事也是件不错的事,也许还能打听到一些关于他父母的前尘过往。
只是不知,老太太是否愿意提及。
也不知,当年之事,这位长者,会以怎样的目光看待。
那一年,以及这些日子,不曾听她有过半句对于曾经儿媳的怨语。
自然,也无评价。
就好像,阮家从不存在这么一个女人。
大抵也是恨的,恨到选择遗忘和冷漠以待。
一直呆到日烈树不可再挡阳光。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甚至于,又开始抱怨阮维东将她的孙媳妇弄丢了两年,要不然现在她的曾孙子都可以在她身边蹦跳了。
听着的两个人,相视淡笑而过。
谁都明白,他们需要这两年的沉淀。一个用来遗忘,一个用来反省。
老太太重重拍过阮维东的手臂,“给我发誓。”
安槿微愣,墓前立誓?
阮维东轻皱起眉,“做什么?”
“当然是起誓,以后你再不能欺负槿丫头。你要再将丫头气走了,我就当没你这孙子。”老太太眯眼又忽地像个孩子。
所谓狠话,听多了也就当耳边风。
只是这回,在墓前,多少有了几分严肃,安槿只觉得有些头大。
“奶奶,这太阳也大了,晒久了会中暑,咱们还是回去了。”
期待一场感情如同古语所描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安槿也知道,自己其实早已过了把誓语看若生命的年龄。
言有虚,她要实在的,所以才会与他约定一天一个幸福的理由。
誓言虽不太信,但她还是感激着这个老人,一心为她着想。
老太太极不客气地拍过她的头,“你这死丫头,我这是在帮你呢,你怎的就不领情呢?”
安槿淡淡地笑着,用手遮了一侧嘴角,附上她的耳侧,用阮维东听不到的声音,碎碎地念了一句。
老太太便笑逐颜开起来。
阮维东不悦,“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异口同声道,“秘密。”
摆明了就是一副不告诉他的架式。
阮维东伸出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扯,低头威胁,“真不说?”
安槿摇头,“说了是秘密,怎么能说呢?奶奶,你说,是吧?”
“当然了,臭小子,把丫头还我。”
“不说,不还。”他亦一脸倔强。
是突如其来的一声,横亘而入。
“说什么不还呢?”是浑厚的男中音。
循声望去,中年男子,手持白菊,正拾级而上。
安槿记得,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在高尔夫球场时,她原意是陪萧伯父打球,却不曾预料会撞上阮维东。
“孟叔。”阮维东叫道。
是了,此人叫孟冬华,亦是一方集团的老板,平素为人低调。
听他叫老太太为阮姨,看来,与阮家的交情似乎不错。
搁下白菊,鞠上一躬,孟冬华将目光投向安槿,微愣,“这不是萧总的那个趣的小朋友吗?”
安槿淡淡笑道,“谢谢孟董还记得。”
孟冬华一眼瞥过阮维东搂在她腰间的手,渐渐明了,笑道,“叫孟董是不是太过生疏了?”
“该叫孟叔。”阮维东对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