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门离开东亚银行,顾淮安又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步子却越发沉重起来。
仿佛走在了泥沼之上,越陷越深。
可他心里清楚,小贝留在荣园不肯走,除了对荣琛的那点心思,更多的是荣琛在上海滩的权势。
若是他不能迅速的崛起,只怕再没有机会把小贝带回家了。
银行的后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车铃在耳畔回响。
顾淮安在街边站立下来,盯着眼前的街景,莫名的恍惚。
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自己的人生竟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仿佛昨天,他还能南京路上一个卑微低贱的人力车夫,转身的功夫,就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这以后的日子,怕是再难回到过去那艰苦却风平浪静的生活了。
再说顾小贝这里,自从上次在安华戏院,荣琛维护了她以后,顾小贝的胆子明显大起来,惹起祸来也毫不含糊。
不消半个月,荣琛几乎拿捏不住这个丫头了。
这天放学过后,天气阴沉沉的,出了画院,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冷飕飕的感觉。仿佛下过一场雨,就快要入秋了。
川子照例开车过来接她回家,上了车,顾小贝安静的坐在一边,脑袋里还在琢磨着今天课堂上老师所讲的具象主义的表现手法。
开过淮海路之后,车速明显慢了下来,车窗外都是行人嘈杂的声音,甚至偶尔伴随着一阵尖叫。
“川子,怎么了?”顾小贝回过神来,出声问道。
“不晓得,看样子好像是军情处的特务在抓什么人,瞧瞧这街上给闹得鸡飞狗跳的……”川子的车越开越慢,不时的往外面张望着。
顾小贝开了车窗,脑袋往外面瞟了一眼。
远远的,就看到几个中山装的男人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的,几个路边的摊子都被带翻了,街道上一片混乱——
因为隔得太远,顾小贝听不清那些特务在大喊着什么。
突然后车门砰的一声响动!
因为脑袋伸在窗外,顾小贝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一个男人靠在了她的车门上,捂着自己的手臂,赤红的鲜血已经染透了男人的长衫。
顾小贝猛地吸了一口气!
坐在车里,她只能看到男人的头顶,一顶黑色的巴拿马礼帽遮住他的脸,男人沿着车门缓缓的滑倒在地上。
汽车的速度很慢,但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他卷到车轮里面去。
“川子,快停车!”顾小贝大喊了一声。
川子看了眼后视镜,也发现了依靠在车门上的男人,急忙将车停了下来。
顾小贝不满贸然的开门,只得从另一侧下车,匆匆的绕过来。
“先生,你怎么样了?”
因为惊慌,顾小贝连男人的脸都没有看清,就急着询问男人的情况。
男人忍受着的身上巨大的痛苦,挣扎的抬起眼来。
黑色的礼帽下,那张脸即使沾染了血污,也让顾小贝狠狠地吃了一惊。
“汪老师?”
瞪大眼睛,顾小贝吃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是别人,正是圣保罗画院的汪俭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