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墨言抱着杜若锦跟着这名女子从另一条小径上穿过竹林,便到了后山。那名女人旋即不见了踪影,高墨言将杜若锦放下,不放心她独自留在这里,思量了一会才说道,“即便有再多的不放心,我也明白。如果绿意因此出了事,你也会一辈子不安的,我现在去找绿意,你呆在这里那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杜若锦上前,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角落下轻吻,低语道,“记得,我要你平安回来。”
高墨言的眼神明亮而犀利,捏着杜若锦的下巴,说道,“那你也要记得,这辈子还很长,我们才是刚刚开始,所以,即便我出了事,你也要好好的,只要能够偶尔记起我便足矣。”
高墨言说完这话,突然发现,自己说的话与桑菱对自己说的话,竟是这般相似?自己对杜若锦是深情无异?难道桑菱对自己也是矢志不渝吗?
来不及思索,来不及抚慰杜若锦眼睛里的惊慌,只不过轻轻抚了下杜若锦的脸颊,随即飞身离开了。
杜若锦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处,不敢走动,生怕高墨言回来找不到自己,可是莫名的,越来越恐惧,越来越心慌,直到刚才引路的那个女子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名女子周身散发清冷气息,一言不发。
杜若锦上前谢道,“刚才真的是有劳姑娘了。”
那名女人冷哼一声,说道,“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你,因为你即便是死,也与我无关。”
杜若锦已经,仔细打量起她来,顿时对她的身影轮廓有了模糊的肯定,说道,“你是欣月?”
那名女人摘了面纱,果然便是欣月,眼睛里充满鄙夷和不耐,说道,“杜沉香,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此话怎讲?”
“一定要我将话说得那么明白吗?我怕你会羞愧而死。”
杜若锦苦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讲纸渲的事情,我当初让绿意去怡红楼找过你,只不过你那时已经不在了,从此便失去了你们的消息。”
“很好,我还以为你已经将另一个人置之于脑后了?连他的死活也不顾了。”
杜若锦听见欣月的话,有些焦急,问道,“什么意思?他怎么样了?”
“原来你还记得要问他的下落?”欣月有些不忿。
杜若锦焦急之下脱口未出,说道,“欣月,如果你来不是告诉我高纸渲的下落,只是挖苦和讽刺,那么就请回吧,因为我相信他一定会平安无虞的。”
“难道曾经相爱,不过片刻便成浮云了吧?”欣月清清冷冷的声音也有些失声。
杜若锦心口有些绞痛,强颜欢笑得说道,“欣月,你错了,我是他的二嫂,所谓情,所谓爱,不过就是一场云烟罢了,过去了,始终就是过去了……”
“你这个女人好残忍,真不知你是如何在他心里留下善良的印象?”欣月不可置信得看着她,似是不相信杜若锦竟能说出这般冷静的话来。
”或许是两个人在错误的时间,做了错误的事……”杜若锦说着说着,心慢慢绞痛起来,可是她依旧笑着,笑的那么无心无肺。
“他好傻,他真的好傻,亏他心心念念的便是你,你却……”欣月不住得摇头,似是在替高纸渲惋惜,突然她说道,“杜沉香,那么我来问你,如果高纸渲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也无动于衷吗?”
杜若锦隐约觉察出有些异样,听见欣月的话后心被便提了起来一般,旋即回身,赫然看见,一身白衣的高纸渲站在远处,缓步走了过来,他消瘦了许多,眉眼依旧俊朗却添了几分忧郁,低哑着嗓子说道,“你是如何做到忘却的?告诉我,我也想试一下,”高纸渲似是艰难似是伤痛得捂着胸口说道,“否则,这里会一直痛,很痛……”
杜若锦有些惊慌失措,她还未做好见高纸渲的准备,慌乱得退了两步,努力做出一副笑颜,说道,“你来了……”
“若锦,除了这一句,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高纸渲站在原处,任风吹起衣衫,俊逸不凡,他的嘴角也努力勾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那分明可见的苦涩逃过不任何人的眼睛,更何况,是她杜若锦。
“我,我……”一向能言善辩的杜若锦,此刻有些莫名的语吃,总感觉一种无形的巨大的漫天撒了下来,这种压力,最大的莫过于来自高纸渲的眼睛,星眸暗伤。
欣月在一旁,不屑得说道,“高纸渲,你还跟她废话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她现在跟高墨言两个人相处得甚为亲昵,你在她的心里,还能找寻到什么?”
高纸渲没有理会欣月,目光一直落在杜若锦的身上,定定得说道,“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
杜若锦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来的滋味,面上却不敢显露任何的情绪,淡淡说道,“对,我们始终逃不过这层干系,我是你的二嫂,你是我的三弟……”
“这就是你放弃随我要浪迹天涯的原因吗?”高纸渲问道。
杜若锦顿了顿,似是铁了心要与高纸渲划出一道界线来,说道,“你不了解我,我要的从来就不是浪迹天涯的生活,除非是我别无选择。”
高纸渲故作洒脱的大笑,可惜在杜若锦的眼中还是失败了,人伤心到极致,那悲愤的眼神显露至极,他的笑只会令人更心痛。
欣月再也压抑不住,喝道,“杜沉香,这就是你当初想要的结果吗?”
杜若锦摇头,有些愧疚得看着高纸渲,说道,“要我怎么证明,你才肯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所愿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更何况,是你。”
欣月在一旁,似是在怕杜若锦的话再让高纸渲伤心,于是抽出腰中短剑,指着杜若锦说道,“我今天就杀了你,否则他迟早还是会被你害死的。”
说罢,便举剑往杜若锦挥去,说时急那时快,杜若锦只觉得自己无法逃脱,正在惊骇之时,突然发现剑便在自己头顶方向停住,而剑身被高纸渲握在手里,鲜血喷溅出来,溅落在了杜若锦的脸上,还带着几丝温热的气息。
欣月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样护着她?”
高纸渲轻轻摇头,说道,“天下多的是负心之人,难道你要见一个杀一个?更何况,我从来不觉得是她负了我,我和她之间……就如她所说不过就是一段孽缘,过去了始终就是过去了。”
高纸渲慢慢往后退了几步,手上仍旧不停滴落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高纸渲却没有顾及自己的掌心的伤,或许在他看来,一切都不及心第来的伤痛吧。
“看来,我是该学着忘却……”
杜若锦站在原处,望着渐渐走远的高纸渲,硬生生没有吐露一声,走吧,离开吧,有些感情注定是毫无着落的,最终不过也是无疾而终。
后山之上,嶙峋怪石林立,落木萧条,那山风如锋利刀刃一般划过来,杜若锦举手遮脸,却是碰触一脸的泪水,苦笑道,“谁言情深,一生无凭……”
直到再也看不见高纸渲的身影,杜若锦才从迷雾一般的思绪里解脱开来,拭去脸上的残泪,杜若锦被冷风吹的瑟缩不已,高墨言久久不见回来,杜若锦忧心似焚,生怕他出个万一,又等了片刻,无奈之下杜若锦顺着路往回返。
未及竹林之处,便见有脚步声传来,杜若锦忙躲进了一旁的杂草边,见到白日所见的那个身影顺着另一条小径往东边去了,杜若锦觉得这个身影格外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疑惑不已。
就在这时,又从竹林边出来了一个人,脚步慌乱,神色惊惧,杜若锦仔细一看,却是绿意,急忙上前扯住她,绿意当即吓得惊呼出声,待看清了是杜若锦才松了口气,说道,“二少奶奶,总算是找到你了……”
杜若锦顾不得责问她半夜与桑睿私会之事,忙问道,“你可曾见到二少爷?”
绿意见杜若锦提起,顿时现出一副焦急担忧的表情,说道,“二少奶奶,您难道不问绿意为什么半夜与桑公子相见吗?”
“绿意,等以后再说你的这些闲事,现在你先告诉我二少爷究竟如何了?他难道回去没有见到你吗?”杜若锦有些急切,一直盯着绿意等着她回答。
绿意有些纠结不安,不知道从何说起,拉着杜若锦便往后山走。
杜若锦挣开她的手,说道,“绿意,你这是做什么……”
绿意轻咬嘴唇,说道,“我答应过二少爷,要把你平安得带出妙真寺,回高家也罢,不回高家也罢,他说都随你……”
杜若锦听完这句话一怔,随即头也不回得便往妙真寺疾奔而去,没有理会绿意在她身后拼命的叫喊。
杜若锦在听完绿意的话后,便知高墨言那边一定出了问题,情知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帮不上任何忙,可是她还是执意前往,有时情感浓烈处,已经不能用理智去控制为情执意的付出。
高纸渲为已跳下悬崖的那一刻,也正如自己往妙真寺返寻找高墨言一般吧,都是视死如归。
待到杜若锦返到妙真寺,隐在树后,便看见高墨言和桑菱被众僧人围在中间,桑睿不知去向,清远主持并未在场,只不过有一个蒙面人却在其中,俨然便是众僧人的头领一般,指挥人剿杀高墨言和桑菱。
杜若锦忧心似焚,未及出声,便被人轻拍肩膀,吓得差点惊跳起来,回头看去,原来竟是残歌,一副僧侣装扮,赫然已是一个小和尚的模样。
“残歌,你终于肯出来见我。快些告诉我,我该如何将他们两个救出来?”
残歌摇头,抿着嘴角,然后说道,“我不是那老秃驴的对手,恐怕是救不了他们了。你如果现在出寺,我还可以掩护你送你出去,迟了,怕是连你也难护周全。”
杜若锦眼见厮杀又起,那蒙面人步步逼近,众僧侣也是出招狠厉毫不留情,高墨言和桑菱节节败退,突然,那蒙面人趁高墨言不备就突然出刀斩了过来,杜若锦再也无法抑制,惊呼出声,喊道,“墨言,小心……”
高墨言听见杜若锦的声音,猛然回头,说时急那时快,眼看倒便要落在了高墨言身上,杜若锦绝望得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突然听见一声娇哼,就见桑菱滚落在地上,左臂竟然被蒙面人斩断,鲜血喷溅。
杜若锦情知便是桑菱为高墨言挡了那一刀,热血沸腾便奔了出去,杜若锦上前将桑菱扶起,高墨言为桑菱点穴止血后,持剑护在两人身前。
桑菱已然晕了过去,杜若锦看她伤势,触目惊心,震惊不已,急道,“她伤势这么重,如果再不及时救治,只怕会没命的。”
高墨言凝眉说道,“此刻人单力薄,我们想全身而退只怕不能了……”
杜若锦无语,如何全身而退?桑菱都断了左臂,即便是退,也不能称之为全身而退了,这里也没有接肢技术,否则桑菱的左臂还是能够保得住的。
那蒙面人却似在躲闪着什么,起初那志在必得的气焰敛了许多,终是下了决心要挥手下令要剿杀的时候,便见有大批官兵冲了进来,齐齐将妙真寺围个水泄不通。
那蒙面人忽的一闪,便掩身进了禅院,最终不知了去向。
“佛门清净之地,怎能容你等亵渎?来人,将作乱之人都给本王抓起来。”来人正是锦亲王。
杜若锦送了口气,扶着桑菱的身子也有些力不从心,桑睿从斜刺里窜了出来,抱着桑菱急道,“菱儿,你醒一醒,醒一醒……”
锦亲王那边已经让张贵拿腰牌去宫里请最好的御医,又吩咐人准备担架,将桑菱给送下山。
清远主持最终还是走了出来,仍旧是那副慈眉善目,双手合十,便念道,“阿弥陀佛,本寺突遭洗劫,王爷来得正好,正好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锦亲王的神色轻松自若,说道,“方丈大师,本王向你买个人情,这几个就交给我带走了,本王担保他们不会再上妙真寺闹事。”
杜若锦听见锦亲王的话,正要急着辩驳,便见高墨言暗暗向她使了个颜色,杜若锦只得作罢。
清远主持貌似抹不开情面,和颜说道,“既然是王爷出面担保,老衲自然应允,只不过敬劝几位施主,祸从口出,几位回去后还是多参佛少言语为好。”
杜若锦知道,清远主持的话明是规劝,其实就是威胁,心里一凛,却硬生生没有再去与之争论。
清远主持说完便离开,临走时眼中精光一闪,朝杜若锦几人看过来,阴森森的,令杜若锦汗毛倒竖,惊惧不安。
锦亲王走过来,神色不再泰然,正色说道,“你们几人即刻下山,切勿迟疑,凡事待明日再说,本王会留下侍卫护送你们回城。”
杜若锦谢过锦亲王,本想找到绿意后便与高墨言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哪成想,桑睿便挡在了两人面前,目光憎恶,也隐隐带着几分不屑,说道,“我妹妹是不是因为你而断的左臂?”
高墨言没有作声,紧咬着牙关,那紧蹙的眉头也似是在昭示内心汹涌而来的情感,怎么会不震惊呢?怎么会没有愧疚呢?
杜若锦上前,握住高墨言的手,用力握了握,似是在给他一份安慰,对桑睿说道,“是桑菱心甘情愿的,怪不得他,不过,桑菱毕竟是因为他而受伤,如果有需要我们夫妻俩做的事,义不容辞。”
桑睿的双眼慢慢有了几分怨毒,说道,“两条路,要么我妹妹下嫁高家,你让出正室之位,要么,你就自残一臂……”
杜若锦听见桑睿的话,苦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八九分了……”
高墨言眉峰一抖,怕是这会也有些分寸大乱,良久才沉声说道,“你放心,我高墨言一定会给桑菱一个交代的。”
去往妙真寺的初衷不过是为了散心,如今却无端卷入是非,高墨言又欠下一身情债,待回到高家,大夫人听说此事,又急又气,所幸并没有再刁难杜若锦,反而在言语中百般维护,不让桑家人拿此事来作践杜若锦。
高墨言不在家中,杜若锦在大夫人的授意下要去桑府看望桑菱,又自觉独自前去不妥,于是便请了锦亲王与自己同去,在锦亲王与桑丞相寒暄之时轻易溜到后院见到了桑菱,当然,也见到了高墨言。
桑睿言语不忿,要卸下杜若锦一臂,高墨言拦在身前,自愿断一臂偿还桑菱。可怜那桑菱芳心寸断,哀求桑睿不要伤害高墨言。
床上躺着的桑菱也大喊道,“哥,如果你伤了高墨言一根手指,菱儿就自绝在你的面前。”
桑睿气恼不已,又无奈得冲桑菱问道,“菱儿,哥问你,你敢说你以后不会后悔?”
桑菱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良久才哽咽说道,“哥,你要我拿什么去后悔?原本是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现在却是连死了也不如……”
高墨言眼神中闪过几丝震撼,说道,“桑菱,只要你开口,我愿意自废一只臂膀……”
桑菱再也压抑不住,哭出声来,喊道,“不,我不准你这样做,你不过是想对我再也没有任何愧疚,我却不想让你没有愧疚,我要你心里有我,时不时得会想起我……”
杜若锦微微叹气,心里不是个滋味,如果桑菱为之断臂的男人不是高墨言,那么杜若锦一定劝着这个男人去珍惜桑菱的这份真情,可惜了,她杜若锦做不到将自己的男人拱手让与她人。
就在杜若锦还在感触之时,发现握住自己手的高墨言,此时越发用了力,手被握得有些痛,可是杜若锦仍旧没有吭声,她知道高墨言此刻心里怕更不是个滋味,他并不是铁石心肠,难道甘愿断臂偿恩情的男人,会那般冷血无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