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坐下来,肉墩墩的脸上泛着光亮:
“请我喝一杯?”
“行啊,来点儿什么?”
“‘捷径’,怎么样?”
“捷径”?小唐有些意外,这是一种近似纯酒精的烈酒,就如它的名字,如果你要昏睡,喝它就对了:“什么情况?”
“公司同意了——你的开价不低——难道这不该庆祝吗?”
“这是个好消息,服务生,这里。”
小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庄先生很配合,也来了个底儿朝天:
“我个人想用‘万全’二字来形容······计划,对!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当然,等会儿告诉你。另外,我将作为公司代表之一参与这次‘新能源’盛会。”
“机构代表,难怪我不知道。”
“这也是我一直没联系你的原因,不是吗?年会这几天我们会天天在一起。”
“你也可以建立更多渠道。”小唐显得很替对方高兴的样子。
“你抬举我了,你那个莎士比亚教授防贼一样防着所有的公司,所以,我进入的唯一目的就是协助你开展工作。”
“不得不提醒你,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有价值。我有几乎所有的资料,但有些部分可能被刻意修改过了,不用说,你也知道,那正好是至关重要的部分。”
“他认为即便这样,依然值得。”
“他了解状况?”
“我认为他完全了解情况,并愿意接受现实。”
和庄先生分手时,是十一点——刘芸也已在酒吧里跑来跑去大半天了,有好几次还从小唐身边经过,因为有庄先生在,所以小唐并不担心——二人刚走出门,就被人潮冲散开了,加上人声嘈杂,相互连道别的客气话都懒得说了。
小唐心情很好,他没有象之前那样表现出咄咄的气势,以逼迫别人让路。
人堆里挤一挤,也蛮好。
的确,计划很完善,考虑了极端情况,设计了B方案,还有特别应对措施。
无可挑剔,这甚至使小唐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新的想法。
凌晨一点,小唐回到了家,启动主机电源后,随手攥住一根从机箱侧面连接出来的灰色细线——以便把身体记录下来的信息发送给组长。当然,他知道组长对他的一举一动是完全了解的,之所以还这样做,一方面是习惯,另一方面无非是展示忠诚之意罢了。
完成了这个特定程序后,小唐开启了与“边缘的核心”的对话。
首先表达了对使者遭遇的同情并希望通过教授,向使者亲人慰问的意愿。之后,小唐把孟经理下午发给他的,关于最终票务安排和客房安排情况的资料传给教授。
当然,现在这只是个形式了。
之前,莎士比亚派出使者,原计划就是来接手会务组织工作的,意外身亡后,剩下个助理:毛头小伙儿——爱德华?杰瑞。因此,小唐还在幻想着自己仍将插手会务工作。不过,孟经理在发给他资料后,又打来了电话,向他说明了情况:
小唐离开后,来了两辆大型集装箱货车,下来八九个金发碧眼的帅小伙和几十个材料设备箱,爱德华与他们汇合后,对先期的各项安排进行了重新审查,亲力亲为的对会场和驻地进行了全方位的技术勘验,并让孟经理将所有志愿者和场馆安保、清洁人员召集过来,由其分别询问,压根没向孟经理提场馆图纸的话题。
“我只认你啊,兄弟。你一句话,我马上叫他们滚蛋。”孟经理话是这么说,但意思再清楚不过:爱德华和新来的那帮人已经完全接管了会务组织工作,没你什么事了。
“这也值得你跟他置气,配合一下不就得了。啊,兄弟。”小唐不得不这样表示。
其实,连这个电话也是爱德华叫孟经理打的,在此之前,助理向他出示了合同副本,并对合同金额进行了修改,增加了30%的费用,以说服孟经理无条件接受他的指令。
所以,小唐的感觉是对的:向莎士比亚传发资料,那只是个形式。
教授的回复十分简单:“收到。”
小唐完全理解,莎士比亚先生现在有不少事情要应付,其中包括很多他不想做的,但现在不得不面对。否则,他周围不可能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帮手——这或许是从边缘走向中央必须要有的交代吧。
真正掌握这个世界的“主宰”能够让教授出台来一定是有道理的,他们之间不需要什么合同,“主宰”从不担心哪个天才人物可以绕过他们去把事情给干成了。他们才是真正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哪怕天才人物一时不知道这个道理,那也只是暂时的,因为想要走到舞台中央,就必须明白事理。
而象莎士比亚这样明白事理是幸运的——早知道比晚知道好,否则,受伤害的不会是别人。
莎士比亚先生了解这一点,所以,现在他要确认自己真的搭上了他们的船。
屏幕突然发出红白交替的强烈闪烁。
“组长!”这是组长的专属色。
无疑,组长还在工作——他总是这样。
还好,组长不是要和自己聊天,他只是发了一份资料。
这是一份最新的情报。
说是情报并不确切,因为其措辞并不确定,更象是一份假设性的评估。
首先是说:助理爱德华?杰瑞的身份依然无法查证,另外八名成员的身份也难以确定,但其中有两人的身份似乎有所突破,可能是环大西洋情报部门的“影子雇员”,从已经掌握的材料来看,他们的履历和那个从飞机上掉下来摔死的家伙大同小异,等等。报告虽然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却给出了结论:
“随着形势的发展,出现了新情况、新问题,但这一切是可以、也应该被克服的!”
“可以想象,在以后的过程中,这类情况会经常发生。所以,必须要以高度的责任感,超前的主动性,积极的行动力,从思想上严格要求自己,务必继续发扬胆大心细、精益求精、全力以赴、不计代价的优良传统,确保任务圆满完成!”
“你的价值因牺牲而体现!”
此外,还有一份《风险评估和应对策略》。大意是:鉴于多方利益的制衡,行动的风险大大降低了,但风险意识仍须紧绷。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注意管控‘暴露率’,等等。
小唐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脖颈,点燃一支香烟,狠吸了几口,很快,吐出来的烟就在头顶上形成了一笼袅袅青烟。在这样的氛围中,小唐定了定神,开始打字:“收到,资料翔实全面,极具指导意义,必将对行动取得成功起决定性作用。另,感谢组长,并请组织放心,我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敬礼!”
“小心点,别干傻事!”组长的回复几乎是同时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小唐上床前冲了个澡。当气雾喷淋在身上的时候,他想到了来路不明的爱德华?杰瑞,按孟经理电话里说的:此人是那帮黄毛的头。
看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绝非善类。
是的,被排除在会务组织工作之外,意味着自己将失去很多机会——本可以自然安排或推动的事,将变得难以想象——眼下局面完全被爱德华和他身后的势力控制,以前的预案已没有可操作性。
是啊,情况复杂,一切都变得不能确定。
小唐担心自己将难以入眠,他焦躁不安的坐在床上,考虑着是否该打个电话,约个人来聊聊天,打发时间,释放情绪。自然,他该约个女人——相对于男人,小唐更喜欢和她们一起打发时间——而且,他那几千个女人都象小艾一样,对他另眼相看。
22世纪的地球,社交活动并不丰富,基本都是男女之间目的单纯的往来,大部分时间,情绪并不高涨,甚至是厌倦的,但没办法,你停不下来。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一些喜欢哗众取宠的家伙弄了个什么“壹计划”的组织,宗旨就是“这一生,只爱一个人,也只睡那一个人”,用发起者的话说:“最好,一年就搞一次······吃不消了······”
当然,过程中并非一定就是枯燥的进退出入,完全可以有些别样的互动,但的确不提倡。吃吃喝喝,或许不伤大雅,但玩点什么游戏,就不容易了,象怡情益智的棋牌麻将这类活动,早在三十年前就被禁绝了:
“根本是他妈瞎耽搁功夫嘛!”
想想看,这么一玩,至少两个人就把精力花在这些全无用处的破事儿上了。
这是对生命的犯罪!
考虑到这样的危害性,在“移风易俗运动”之初,相关部门就专门对这些古怪行为进行了扫除,没花太多力气,就使之彻底退出了民众的视野。到了小唐这代人,基本已不知道其为何物了。倒不是因为这些娱乐活动突然不好玩了,而是伟大人物方法得当,使人们相信了这样一个道理:
“打麻将=断子绝孙!”或者“玩游戏=断子绝孙!”
的确,在这个时候,约任何一个女人都应该有所作为。否则,必将引起对方巨大的反感,甚至是终身的怨恨。这一点儿都不夸张,媒体经常有这样的报道,极端的还有引发让人叹息扼腕的血案例子。
一般情况下,这类问题对小唐根本不是个事——他本来就是个随便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小唐好象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他希望只是要约个人来聊聊天,喝点什么,饮料或者酒精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要有性活动。
他是这么想的,但这不合情理:这不是一个正常成年人该干的事。
因此,小唐打消了约女人来聊天的念头,转而开始考虑男人。
可以想到的不少,都是朋友,平常大家相互给予和索求,其交情是可以喝酒聊天的。
在克服了他们“颇伤脑筋”这一缺点后,小唐却又被另外的问题困扰了:
这个时候打电话合适吗?
人家也象自己一样焦躁不安?百无聊赖?无意异性相交却执意与同性掌灯夜话?人家如果正在相交怎么办?
这些问题来的突然,使小唐猝不及防。试图解答,但不成功,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不会打扰到这些朋友: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正在进行这样的行为。
一度想要忽略这些问题,也不成功——小唐是一个喜欢设身处地、从对方角度看问题的人——这使他想起了自己面临类似情况时的心理波动:
有那么两次——只有两次,否则,他不可能不记得——被打扰后,自己和社交对象都情绪低落,不管怎样努力,或者让女人以最邪门的角度进行摆设,都如同嚼蜡。
为了摆脱焦躁不安而设想某种变化,却不幸陷入这样无解的思考中,但小唐并没有因此更加烦躁,相反,在绝望中,他安静下来,很快睡着了。
只是,他又做了一个梦:
会场?
还是会场,而且更大。
有没有下雨?很难说,梦里的会场好象是隐约在雨雾中的,可感觉不到雨天该有的潮湿,更不要说雨水坠落的痕迹,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会场和其中无数的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但所有人的脸都是黑白分明的阴阳脸儿,就象刘芸。
虽然如此,梦中的小唐还是努力忽略掉了这个事实,开始联想:
这些人应该是戴着一副明暗中分的面罩,是的,他们在投票,这是一次选举。戴上面罩是为了不受干扰,以确保公正,没错,是选举,一次公正的选举!
这样荒谬的结论使小唐得以继续留在梦里,不致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