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西从张府回去后的第二日,王坚也想出搭救子田之法,正与张琦与子西所议相同,他在脑子里细数一遍平日交往的官儿,都觉得不是合适的面圣进谏之人,唯有张琦可以一试,但张琦一贯与王坚政见不合,去求他,有几成胜算?王坚心知子西与张琦私交甚笃,使子西去说服张琦或可一试,然他转念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儿子的事,自己亲自去求见张琦,才显得诚意具足。
然王坚几次去张府求见张琦,都被婉拒门外,张琦心想的是“我今日见你,圣上必有所闻,那时我去进言,圣上会以为我被你蛊惑,无益于营救子田”。而王坚想的是“往昔政见不合,今日你果然见死不救,也罢,老夫也算认清了你张琦张大人。”
给王坚吃了闭门羹后,张琦缓了两日,寻一事请求面圣,而实情是他棋艺甚佳,每过几日,皇上便要与他弈棋,上一次君臣在方寸棋盘上对阵,是十来日之前的事情了,所以张琦猜想此时皇上一定想约他对弈了,应是会赐见。果然,行过君臣大礼之后,皇上热情招呼张琦:“你有甚事?且略缓缓,快来快来,好些日子不与你弈棋,朕这心里发痒得厉害。”
张琦躬身答言:“臣棋艺不精,不敢常在圣上面前出丑。”
“莫要过谦,莫要过谦,来来来。”皇上说着,已经坐下来,张琦唱诺,坐到皇上对面。张琦颔首恭敬问:“请皇上示下,皇上想执黑,还是执白?”
“喔,朕执黑吧。”
张琦棋艺实高于皇帝,但他不露痕迹地退让,令皇上完美地赢了三局中之两局,龙颜大悦,张琦趁机提起数日后王子田将被斩首,但愿不会激起武昌王化兵变。皇帝一闻此言,勃然作色,“你今日进宫真正意图,怕是来为王子田开脱罪责的吧?”
张琦立即跪倒在皇帝面前,额头贴着地面,颤声回道:“回皇上,臣与王坚在各项事务上意见多有不和,满朝皆知,此为一;王坚前日曾亲来拜访臣,臣心知是他有求于臣,可能是为了其子,臣是故拒他于门外,此为二,故臣所言,实为社稷安危,非为王子田一人之性命。”
看张琦跪在前面兀自不停发抖,皇帝抬头深思一会儿,好言安慰他:“起来坐吧,我想着你也没理由因为他儿子,坏了君臣大义。”
“皇上明断,谢皇上”。
“朕也顾虑,杀了王子田,王化会不会起兵反叛。”皇上喝了一口茶,表示张琦所说,他也已经思虑到了。
“皇上所虑极是,若是王化兵变,北方胡人南侵,局面难以收拾,不如咱们将王子田充军岭南,派人监视,如此,一来,显得皇上顾念旧臣,天下士族归心皇上;二来,亦明国法难容任何奸邪之辈,哪怕是高官显爵之人,请皇上三思。”张琦按着他和子西商议好的话,一点一点分析给皇帝,皇帝没有作声,张琦知道皇帝在掂掇最终该怎么办。但过了有一炷香的工夫,皇帝一直不说话,张琦有点着急了,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呢,忽然他恍然大悟“斩首子田是皇上的命令,现在要皇上改变自己的决断,有损皇威”。
张琦悄悄看看皇帝神色,他脸上气息平和,没有恼怒之气,于是张琦横了心又试着进言:“以王氏家族协助定鼎江东的功勋,皇上可请太后赐王坚一块免死金牌。”
皇帝听到,当即没有任何反应,张琦正心里突突乱跳的时候,皇帝开口了:“便是如此罢了”。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张琦起身跪下去谢恩,太监通传“中书监孙政求见”。
“喔?叫他进来。张爱卿,你起来坐。”
听见孙政来了,张琦心一沉。
孙政拜舞毕,皇帝也命他坐在一旁,他见张琦在,又与张琦问礼方落座。君臣三人把酒闲聊,不过是说哪里景色绝美,哪里女子娇美,不知不觉聊到朝政,张琦趁便又奏上此次面圣要请皇上示下之事,皇帝问了张琦的意思,下谕就按着张琦奏议之法子办了。
君臣三人一阵默然,孙政起身请旨——数日后,令谁去做王子田的监斩官。
皇帝沉吟,问了一句:“孙爱卿,杀了王子田,激起王化起兵,朝廷可能应对?”
孙政一听就明白,是张琦替王子田求情了,他脑子飞快转动,寻找朝廷可以应付的理由,说服皇上杀了王子田,不然这事皇上最终听了张琦的,势必以后信任他多一些,这对自己是不利的。
“皇上所虑甚是。”孙政起来跪在皇帝面前,声音洪亮如钟:“以臣之愚见,一旦王化起兵,朝廷可轻易弹压。”
“此话怎讲?”皇帝坐直了身子。
“王化盘踞武昌,仅有一地之力,而朝廷掩有中国之南,地广兵多,以多敌少,朝廷已有胜算,此其一;其二,王化老矣,尚能饭否?”孙政侃侃而论。
皇帝似乎是被孙政打动了,翻了翻眼前的一本书,哈哈大笑:“好,就派张琦张爱卿监斩吧,王家是大族,张爱卿你官职高些,你来监斩,也是叫老司徒脸面上好看些。”
张琦立即将手中酒盅放在案上,跪地拜舞“臣领旨谢恩”,心里却恨不得把孙政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