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若干年前
藏春楼,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不过却是南京的一间极普通的妓院,这里曾经辉煌一时,因为南京最红的名妓离春是这里的头牌,然而这一切都结束于离春怀孕生子。
生了孩子的女人便不值钱了,公子王孙都不再光临这里,离春也被盛怒的鸨母贬为最下等的妓女,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出一两银子,就可以爬上当年公子王孙一掷千金也难博一笑的离春的床。
“小杂种,过来。”一个衣着暴露的粉头,挥手召唤穿着一身破衣蹲在角落里洗衣服的小男孩,男孩很瘦,几乎是皮包骨,一张脸却清秀得出奇。
“秋月阿姨,什么事。”男孩跑了过来,笑脸相迎。
“去替我买三个果子,剩下的钱给你买糖吃。”秋月捏了捏男孩的脸,将几个铜板放入男孩的手中。
“是。”哼,真是抠,就这几个钱,能买下三个果子就不错了,男孩心口不一地笑道:“谢谢阿姨。”
“你这小杂种嘴还真甜,回头我屋里的客人走了,桌上好吃的你都拿去吧。”秋月笑道。
“哎哟,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在吃下男孩送回来的果子半个时辰后,秋月便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阿姨,你怎么了?”男孩问道,“呀,我忘了,我把一包巴豆粉和果子包在一起了,阿姨,你快去厕所,否则要出丑了。”
“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嘻嘻,春花阿姨给了我二十文钱,让我想办法要你不能抢她的刘员外,对不起了秋月阿姨。”
“你个小杂种,你!”不行了,这个小杂种到底下了多少药?秋月捂着肚子向外跑去。
“哈哈……”
“娘,我们现在有一两银子了,我等一下就给你请大夫。”男孩对躺在木板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说道。
“不用了。”离春用枯瘦的手,轻抚儿子的面颊,“阿离,还记得娘和你说的,你爹的姓名和家乡吗?”
“记得。”呸,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早就忘了。
“若是娘死了,你就去找他。”
“嗯,我会去的。”我当然会去找他,等我长大了,有了本事,一定要把那个男人揪出来,我先砍了他的手,再砍他的脚,再挖他的心肝。
“唉……”离春长叹一声,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个孩子。
“娘,我去给你买药,你一定要撑着。”阿离并不知道买什么药,他只知道只要有了药,娘就能活下来,他从床下的地板缝里取出了攒了许久的银子,有了钱娘一定能活下去。
“你拿的是什么?”他刚刚走出娘的房门口,便被龟奴堵住了去路。
“没什么。”男孩将手背在身后。
“没什么?拿给我看看。”龟奴伸手捉住他细如麻杆的手臂,掰开他攥得死紧的手指,“这是什么?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银子?”
“这是我自己赚的钱,我要给我娘治病。”
“你自己赚的钱?我看是偷的吧,走,去跟我见老板娘。”龟奴将男孩生拖硬拉地拽到鸨母面前。
“这个小东西手脚不干净,偷了这么多的钱。”龟奴将钱放在鸨母的桌上。
“当年我看离春哭得可怜又寻死觅活的,才留下你小东西的一条命,到如今你竟敢偷老娘的钱?看来我真是养了一条小白眼狼,你和你的死爹一样没良心。”
“不是,这钱不是偷的,是我攒给我娘治病。”
男孩的话音未落,龟奴扬手便是一巴掌,“给你娘治病?你娘一身的花柳病,神人也医不好,你治她干什么?”
“不是,我娘能治好!”男孩大声地说道。
“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把他留在后院干活,别再让他上前院,免得再偷东西。”
“是。”
一个月后
“老板,离春已经拖出去了。”龟奴低语。
“嗯。”鸨母表情冷淡得像是他拖出去的是一条死狗。
“那个小杂种怎么办?”龟奴问道。
“卖了,卖个三瓜两枣的,也比待在这里吃闲饭强。”鸨母嫌恶地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瘦小男孩。
“是。”龟奴扯着男孩离开。
“你把我娘拖到哪儿了?”男孩在出了房间后,高声地问道。
“乱葬岗。”龟奴不耐地说道。
“我要去找她!”男孩大声地喊道。
“你别想了,去了也找不到,她现在怕早是被野狗给吃了。”龟奴表情冷酷地说道,在别人的眼里他是最下等的奴才,但是在弱小的人面前,他却比主子还狠毒。
“你!你还我娘!”男孩挥动着细瘦的手臂,捶打着龟奴,然而,长年挨饿的他,力量小得连蚊子都打不死。
“你做梦,不过你要享福了,谁叫你长得像你娘,有一张漂亮的脸,乔家的大少爷打听你几次了,说要买了你,现在我就把你给他送去。”龟奴像是拎小鸡般地拎起了他。
“不要,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去找我娘!”男孩挣扎着,如同蚂蚁撼树。
“嗯……太瘦了,还要养两年才能用。”乔家二少乔成凤嫌恶地说道。他虽然只有十二岁,长着一副清秀的脸孔,却有着令成年人望之心寒的像蛇一般危险冷酷的眼眸。
“就是这样才好玩。”乔家大少乔成龙用折扇拖起男孩的下颌,犹带稚气的脸上满是嗜血的笑意。
“别呀,在你手里一天我怕是就要替这个小人儿收尸了,还是给我再调教两年吧。”乔家二少挥开了大少的手。
“嗳,人是我买来的,自然是我先用,放心,我不会一下子就弄死他的。”乔家大少笑道。
“喂,你们两个在争什么好东西呢?”一个娇甜轻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她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双髻,小脸粉妆玉琢十分惹人喜爱,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乳母和两个丫头。
“明珠,你来干什么?”乔家的两位少爷都变了脸色,极有默契地用身体挡住了乔明珠的视线。
“来玩。”乔明珠眨着灵动的大眼,不停地向两个人的身后望去,“有什么好东西呀,给我看看。”
“是我弄来要吃肉的一条狗,你不要看。”乔成龙挪了挪位置,将身后的人挡得更严。
“狗狗?我要玩狗狗……”乔明珠兴奋地说道,她蹦蹦跳跳地往两个人的身后走去,“不是能玩的狗,是要吃肉的那种,又凶又丑。”乔成凤拦住了她。
“我要看,我还没看过要吃肉的狗长什么样子呢。”乔明珠嘟起了嘴。
“妹妹,没什么好看的,听话啊……”乔明珠是乔家老爷的掌上明珠,更是乔家正室夫人惟一嫡出的血脉,乔成龙虽然是乔家的长子,也不敢惹这个小大小姐。
“不行,我就要看,不然我告诉爹,说你欺侮我。”乔明珠使起了性子。
“妹妹,不许任性……”和她关系还算亲近,也比较受乔万山宠爱的乔成凤板起了脸,“春婶,把她抱走,待一会儿那只狗出来,吓到了小姐。”
“是。”春婶弯下了腰,抱起不住挣扎的乔明珠,“小姐,听话呀,咱们不看……”
春?被捆紧了手脚,封住了口鼻的男孩,在听到了春字之后,发出了哀鸣声:“呜……”
“你们骗我!是人!”虽然只有五岁,但乔明珠却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得多,她拍了拍春婶的手臂,“春婶,我要下来。”
“是。”春婶又将她放了下来,一双眼谴责地望着乔家的两位少爷,他们在背后搞些什么缺德事她都知道,不过今天他们竟然让小姐知道了乔府黑暗的一面,就不能宽恕。
同样也是被春婶带大的乔家两位少爷低下了头,知道今晚可能要有一场训斥在等着他们,春婶和乔明珠一样,都是乔家奇异的存在,是他们兄弟不得不敬畏三分的人。
推开了两个哥哥的身体,乔明珠被她的发现惊呆了,一个一身白衣纤巧美丽的人儿被捆缚在墙边,他的口中塞着棉布,但仍然掩饰不了他漂亮的五官,他身体虽然受缚,但却更显得美丽而脆弱。
“漂亮的布娃娃,你是漂亮的布娃娃。”乔明珠笑道,她走到男孩跟前,把塞住他嘴的布拿了下来。
“我不是布娃娃。”终于看清那个叫春婶的人,不过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相貌普通的妇人,男孩在失望之余说道。
“那你是什么?”从他的声音听出他应该是个男孩子,乔明珠笑问。
“我是宋离。”宋是那个男人的姓,离是娘的姓,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有了这个名字,但是除了娘之外,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恨极了这个名字。
“宋离……嗯……不好听,像是给我送梨的……”还未曾识字的乔明珠胡乱解释着他名字的意思,“我身边的人都姓乔,你也姓乔吧,叫乔离。”
“妹妹,他是我买回来的……”
“你买他回来做什么?你不是有好多的仆人吗?”乔明珠站了起来,对发出不满抗议的乔成龙说道。
“不一样的……”乔成龙喃喃地解释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又不是真的梨,可以吃的。”乔明珠说道。
但却引来乔成凤的闷笑, “大哥就是要拿来吃的。”
“吃?怎么吃?你不会要吃人吧?我去告诉爹去。”乔明珠瞪着尴尬不已的乔成龙。
“不,不是,成凤是逗你玩的。”
“那就把他给我,我还没有这么漂亮的玩具呢。”乔明珠不容拒绝地说道。
“这……好吧……”反正,他还太小,让乔明珠养两年吧,只要在这府上,那他迟早也逃不过……乔成龙点了点头,忍痛割爱。
“好呀,我有新娃娃了!”乔明珠蹲下身,笨拙地解下乔离身上的绳索,“乔离,你是我的了,知道吗?你是我的了。”
夕阳照在窗在满身金色的男子的脸上投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光辉,他的脸是那么的美丽精致,足以让女子汗颜,只是因为他浑身的耀目的黄金,搅乱了别人的视线,以至于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老爷,那个新来的,就是不肯吃饭,还掀了桌子。”一身青衣的仆人禀道。
“好,好,真是好样的。”无极咬着牙说道。
“听说你不肯吃饭?”无极无视一地的狼藉坐到了乔明珠的面前。
“你不都看见了吗?何必明知故问。”
“可怜呀,可怜你金枝玉叶的乔家大小姐,落到了如今的地步。”无极口中说着可怜,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你这恶人,使计诈赌,强掳良家妇女,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明珠小姐,我想你比我更明白什么是王法。”
“你!你怎么认得我的?”明珠眼中充满了疑虑。
“我怎么认得你的?”无极怒极反笑,“你说呢?我倒要问问乔大小姐,为什么会忘了我乔离。”
“胡说,你不是乔离,你根本不是他!”别以为长得有几分相似就可以骗人,乔离才不是像他这个样子。
“哼,冒充乔离有什么好处?他不过是你乔大小姐玩厌的娃娃,不想养的狗!”
“乔离不是我养的狗,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乔明珠扬手欲打无极,却被他捉住了手腕,“从我成了南宫无极的那一刻起,便立誓不许人家再打我的脸。”
“呸!”乔明珠啐了他一脸的唾液。
“你!”南宫无极甩开了她的手,扬起了巴掌,但久久没有落下,“你快吃饭,否则我现在就把那个老婆子从我的房子里赶出去。”
“你说什么?”
“你以为那个吴财只输了你给我吗?我手里还有他的地契,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在还赖在那里不走的老太婆,就是你的婆婆吧?”
“你想对她怎么样?姓南宫的,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和你拼命。”乔明珠瞪大了眼睛喊道。
“你要是不想让她被赶到街上,就给我吃饭。”他从小到大一直在挨饿,直到遇到了乔明珠,不管他如何恨她,恨乔家的人,都不会让她挨饿。
“好,我吃。”乔明珠与他对视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
“你真是变了。”过去的乔明珠,说不吃饭就不吃饭,哪怕老爷当着她的面像打狗一样打他,要挟她吃饭,她都不会服软,可是现在为了一个肮脏老婆子,她居然肯吃饭。
“我还是不认得你。”乔明珠瞪了他一眼。
“你会认得的。”无极冷冷地说道。
“乔离,我要穿那件桃红色的袄子。”清晨,仅着单薄的寝衣乔明珠站在床上,娇声吩咐道,她十一岁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要早一点给爹爹请安,早一点拿到礼物。
“是。”乔离自衣柜中拿出桃红色的小袄和搭配的衣服,已经十五岁的他,长高了许多,他穿着白色的棉布长袍,脸色红润,看得出,他这两年过得还算不错。
“替我穿上。”乔明珠张开了双臂。
“是。”乔离熟练地替她穿衣。
“还有鞋子。”乔明珠坐到了床沿,双脚快活地摆动着。
“嗯。”乔离半跪在床边,将她的小脚放在膝上,拿过桃红色的绣花鞋,小心替她穿好。
“我的金锁呢?”
“在这儿……”乔离抬起手臂,从床上的枕头下拿出一个红布包。
“乔离,你的手是怎么了?”刚才还心情不错的乔明珠沉下了脸。
“没、没什么。”乔离用袖子盖住手腕。
“拿来给我看。”乔明珠命令道,生来便娇矜非常的她,命令起人来,自有种天生的威严。
“是。”乔离伸出了手,乔明珠将他的袖子掀起,发现整个手腕上,黑青了一片,上面甚至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手捏的痕迹。
“你去东院了?”乔明珠冷冷地问道。
“是,东院的老王,叫我去帮忙……”
“蠢货!”乔明珠抬起脚踢向他,乔离闪也不闪地跪在那里,桃红色的绣鞋,直直地踢到了他的嘴唇上,血,顺着破皮的唇角流下。
“真是蠢货,东院是大少的地头,你躲他都来不及,竟然傻到送上门去!我告诉你,你要是被那个脏东西碰了,休想再回我的园子,等着被弄死了当花肥吧。”
乔明珠看也不看他一眼地下了床,小脸绷得死紧,乔离跪在那里,表情木然。
“拿去,擦了嘴上的血,我看着不舒服。”乔明珠将一条丝质的手帕丢在乔离身上。
乔离拾起手帕,擦拭着唇角的血,乔明珠说得没错,这几年来,乔成龙越加残暴。
如果当初不是年幼的小姐将他从乔成龙手中救出,他怕是会烂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想到这里,还有他昨天的遭遇,乔离打了个冷颤。
小姐对他的恩情比海深,比天高,她就是再怎么打他骂他,也是他应得的……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来替我梳头。”乔明珠坐在了梳妆台前,虽然才不过十一岁,她却已经显示出非凡美貌,与之成正比的,是她日见娇惯的性格。
“是。”乔离拿起象牙梳,小心地替乔明珠梳发。
“乔离,先生叫临的字,你临好了吗?”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是怎么想的,她明明已经会写那些字了,也了解了那些字的意思,还要让她写十几遍,说是要她练书法,真是无聊。
“写好了。”乔明珠的这些无聊的功课,包括女红,通通都是由他代劳。
“嗯,等一下挑几张好的,给我爹看。”
“是,小姐。”
早晨的阳光洒入烟雾缭绕的房内,在宽大的榻上,躺卧着一个干瘦的老人,他的嘴里叨着长长的烟枪,桌上摆着燃烧着的酒精灯,在他的对面,同样躺卧着一名年轻的少妇。少妇极美,像是初开的桃花,而他,却像是冬天的枯枝。
“这福寿膏还真是好东西。”老人懒懒地说道。
“嗯。”躺在他对面的九姨太,懒懒地应了一声。
“老爷,小姐来给您请安了。”仆人在门外轻声禀道。
“这丫头,还真是起个大早跑来了。”乔万山放下烟枪坐了起来,九姨太并没有动,眼皮都未曾抬起。
“起来,让孩子看到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乔万山沉下了脸,斥道。
“知道了。”九姨太白了他一眼,懒懒地坐起身。
“爹爹,女儿给爹爹请安。”乔明珠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在跑到乔万山面前时,突地停下,规规矩矩地道了个万福。
“明珠,今天怎么这么懂礼数?”乔万山笑问,不知为何,这个小丫头,自一出生起,便抓住了他功利的心,得到了他一心一意的宠爱。
“咳。”坐在他旁边的九姨太轻咳一声。
“九姨身子着了凉吗?既然这样,就该多穿点衣服。”乔明珠佯装不懂她的意思,故作天真地说道。
“刁丫头。”乔万山怜爱地斥道。
“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乔明珠扑入他的怀里,撒娇地问道。
“什么日子?爹忘了。”乔万山擞了擞胡须反问道。
“爹,你再想想?”乔明珠娇声说道。
“真的忘了。”
“是人家的生日啦,爹,你连人家的生日都给忘了。”乔明珠不依地嘟起嘴巴。
“你的生日呀,你的生日爹怎会会忘呢?爹特意给你选了礼物,晚上还有戏班子来府里唱堂会。”
“什么礼物?我要看!我要看!”乔明珠的小脸由阴转晴,撒娇地嚷道。
“就是这个。”乔万山拿出一张纸。
“什么呀?不就是一张纸吗?”乔明珠拿过纸,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这是爹新近买的庄子的地契,爹现在送你,以后你出嫁,就是你的陪嫁。”乔万山笑道。
“庄子?什么庄子?”乔明珠不感兴趣地将手中的地契放在一旁。
“孩子,你可要收好了,这庄子下面新近探出了金矿,这张纸,可是一座金山。”乔万山将纸塞入女儿的怀里,他并没有说,为了得到这座金山,他干了些什么。
“噢,那我就收着吧。”乔明珠收得很勉强,却看得旁边的九姨太直眼红,她跟了老头子这么多年,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些珠宝,这个小丫头,却在十一岁就有了一座金山。
“老爷,我有些头痛,回去歇着了。”九姨太站了起来。
“去吧,去吧。”正和女儿聊得兴起的乔万山看也不看她地说道。
“我去了。”九姨太在丫环的搀扶下离去。
“爹,你看,这是我新习的字,好看吗?”乔明珠从袖中抽出她临出门时乔离塞在她袖子里的几张纸。
“嗯,我看看。”乔万山接过纸,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他只念过几日的私塾,自然是不懂书法的好坏,只觉得字写得横平竖直,看起来舒服便是好。
“好,好,我女儿是小才女嘛。”乔万山看得连连点头。
“阿四,你为什么害我?”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找到了坐在墙边的男孩,乔离坐在了他的身边,平静地问道。
他并没有对乔明珠说实话,引他去东院的人不是王伯,而是面前的阿四,阿四是乔成龙的贴身小厮,也是在他身边活的时间最长的小厮,他和他是朋友,至少在今天之前是。
“因为我恨你。”阿四恨声说道。
“你为什么要恨我?”乔离依旧平静地问道。
“因为你命好,为什么大家一样是当奴才的,你就有小姐的保护,而我只能受大少的欺侮,朝不保夕地活着?”阿四清秀漂亮的脸上满是泪痕,眼里满是挣扎,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每当看到健康快乐的乔离,他就忍不住恨他。
“阿四你……你为什么不逃?”心中隐隐知道阿四经历了些什么,所以虽然他险些害了他,乔离却还是不想恨他。
“逃?怎么逃?乔家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不可能活着飞出去,你知道被捉回来的人的下场吗?是你无法想象的惨。”阿四打了个寒颤,似乎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幕幕可怕的景象。
“还有,逃出去我怎么活?我什么都干不了……乔离,我求求你,我知道大少很喜欢你,你跟了他吧,也许我们这些人能少受点苦……”阿四抓住了他的衣袖,目光浑顿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乔离扯开了他的手,从墙脚处站起。
“呵呵……你不肯,不过你也逍遥不了多久,老爷现在每天都靠福寿膏继命,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你的主子就再也保护不了你了,你完蛋的那一天,也会到了。”阿四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远方,似乎在对乔离说,又似乎在自语。
“你、你疯了。”被他说得浑身一紧,乔离脚步有些踉跄地跑走。
“没人能好命一辈子的,入了这乔府就休想干干净净地出去,你和你的主子都一样。”阿四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发出像是来自地狱的诅咒。
“哎呀,你这个奴才是不是没长眼睛?”刚刚走出门的九姨太,被迎面跑来的人撞了一下,在看清撞她的人时,她更加恼火,“原来是小姐房里的乔离,是不是仗着有主子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心绪烦乱的乔离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当发现自己撞到了九姨太时,他吓得立时跪倒,“九夫人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有意想要撞死老娘。”越看乔离火气越大,九姨太留得又长又尖的指甲不停地戳着乔离的额头,留下一道道红印。
“来人!给我拖下去,打五十板子,狠狠地打,最好给我打死他!”九姨太此言一出,旁边便过来几个家丁,将乔离架起。
“慢着,九姨,您好大的火气呀。”从外面进来的乔成凤喝道,就在此时,乔明珠也从乔万山的房里走了出来。
“九姨,打狗也要看主人,您这么大的火气,是冲他还是冲我?”乔明珠沉下了小脸。
“明珠,九姨是一时气急了,你别多想。”乔成凤连忙打圆场,趁众人不注意,他向九姨太使了个眼色,九姨太白了他一眼,扭过了脸不看他。
“主子打奴才还用得着管是冲谁吗?我今天就是要打他!”
“你要打自己的奴才我自然是管不着,你要是打我屋里的人,就别怪我不给您面子。”乔明珠走到乔离跟前,站在了他和九姨太之间。
“乔明珠,你再受宠我也是你姨娘,你不要太过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九姨太目露凶光,“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不长眼的奴才。”
“乔离,你怎么惹着九姨太了,还不快赔不是。”见乔明珠和九姨太杠上了,乔成凤大声地说道。
“是奴才不长眼,撞到了九姨太,奴才该死……”
乔离的话音未落,乔明珠便转过身来,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刮子,“你是够不长眼的,什么人都撞!不知道有些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主子吗?被人打死了也是活该。”
“乔明珠,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的奴才我自然会教训,不劳九姨动手,乔离,背我回去。”她走到了乔离身后,跃上了他的背。
“不许走,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许走。”九姨太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今天就要走!”乔明珠从乔离的背上下来,推开了她。
九姨太顺势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老爷呀,您快来看看,你还在呢,你家的小姐就要打死我。”
乔明珠眉头紧皱地看着她坐在地上撒泼,乔成凤揉了揉额角,深悔自己介入两个女人的战争,这一大一小,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吵死了,怎么回事?”在房里再也待不住的乔万山走了出来。
“老爷呀,刚才那个不长眼的奴才乔离,有意撞我,您看看,我的腰到现在还青着呢。”九姨太娇声向乔万山诉苦。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把那个奴才的腿打断不就完了嘛。”乔万山打了个呵欠,自从用上了这福寿膏,用完了便精神百倍,过个把时辰不用,便觉得乏得紧。
“爹,您怎么糊涂了,乔离是我的腿,你把他的腿打断,女儿还怎么向您请安?”乔明珠跺着脚说道。
“是乔离呀,那饿他三天好了。”乔万山伸了个懒腰,他要去吸福寿膏解乏,没精神管这些女人家的事。
“哼。”
“哼。”乔明珠和九姨太互瞪一眼,又都别开了脸,“乔离背我回去。”
“是。”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