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海边山崖下的一个洞窟,洞口如怪兽的獠牙般森然洞开,带着几分毛骨悚然。传言里面阴冷潮湿,栖息着暗夜中的鬼魂妖怪,每当夜幕降临,里面就会传出刺耳的尖叫声。
当然,传说大都只是传说罢了。
“啊——”一声尖叫从洞窟中传出,当然不是传说中的鬼魂妖怪的叫声,而是某个不知道脚踩到了什么,然后迅速进行着闭眼、抱头、蹲下发抖三部曲的家伙。
绫水浅风捂着耳朵感叹女生尖叫的高分贝,在心里再一次责骂把自己拖来的姐姐,然后从地上拖起还是发抖的佐藤樱。“笨蛋,再叫下去把那个吓走了怎么办!”
佐藤樱无比哀怨的望着浅风的眼睛,充分表达着我要回家这样的祈求,同时小声抱怨着。
“好过分,别人都是怕招来那些,我却要担心招不来……都怪清夏学姐。”
“这一条我表示赞同。”
浅风一脚踢开刚才引起尖叫的骷髅头,然后晃动着手电筒,拉着佐藤樱继续前进:“为了早点出去,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你不要放手啊……”佐藤樱几乎是在带着哭腔说着,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
两人继续在曲折幽深的洞窟中行走,从石头的缝隙间渗出的水滴,带来潮湿样的黏着的感觉,隐隐地竟像是形成了一片水色的雾气。
“你看,那里。”浅风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某个方位。
佐藤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块粗糙潮湿的石壁,大概是被滴水所侵蚀,深深的向内里凹陷进去,形成了如同竖起来的鸟巢般的一个半圆。空气中似乎有风在流动,雾气缓慢的消散,佐藤樱走近了几步终于看清楚,在那里,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有着海蓝色的长发,白皙如玉的肌肤,完美精致的容貌,他双手抱在膝上,保持着怀抱着自己的姿势靠在石壁形成的半圆凹陷处。额间嵌了一枚琉璃色的石头。
“额头上,那个东西,弄下来。”浅风淡淡的吩咐。
佐藤樱点点头,伸手一碰,石头便啪的掉落在地上。她望着少年的脸,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
“喂,能听到的吧。是你……是你在呼唤我吗?”
那是一句魔咒,少年冰冷的脸上浮现出鲜活,半抬起头,浓密的睫毛不停的微微颤动。
许久许久……
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双眸中,是那种近乎黑色的深蓝色,闪烁着无法看透的神色。佐藤樱莫名的觉得竟有几分熟悉。
如同波斯猫般的幽蓝色双眸中倒影着少女的身影:“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少年如樱花般的双唇开合着,缓缓的吐出一个名字,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暖的笑意,然后失去意识的趴倒在地上。
佐藤樱带着仿佛从梦中醒来的神情,跳上前去。
浅风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佐藤樱,转身下蹲,向着她发令:“任务完成,把他扶到我背上,外套给他披,咱们回去。”
“你真的背?”
“废话,我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除了传说栖息鬼魂妖怪的洞窟,这个濒临大海的小镇其实是以樱花而闻名。
一座和式的家庭旅馆中,绫水清夏正坐在庭院中,品着旅馆老板娘秘制的樱花茶,悠闲的仰望天空。那是如绫水浅风一样的容貌,他们是双生子。不同是清夏有着及腰的长发,而且比起冰冷孤傲的浅风,她的眉梢眼角总是带着悠然的笑意,使得五官多了几分柔和。
咚咚的脚步声从正门踏进来,然后是老板娘的询问和自己弟弟不耐的声音。佐藤樱一溜烟地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惊疑未定的神色。
“清夏学姐,居然真的找到了。”
绫水清夏拍拍身旁,递上一杯樱花茶,用明媚的笑容安抚着这个被惊吓到的学妹。正门那边安静了下来,浅风已经上楼去了他们的房间。
“当然,世上没有偶然。只是我只能占卜出往事,却无法确定今世这份是宿命,还是……”
“这么说来,那些梦境,都是真的?”
那是悠久绵长的梦境,在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纠缠着佐藤樱,却在清晨醒来时记忆不清,只余下凌乱的片段。
清夏想了想,正要回答,手上的茶壶‘嗖’地被抢了,绫水浅风不客气的倒满了一杯,一饮而尽,才看着绫水清夏懒懒的开口:“在你屋里,醒了。要谈谈吗?”
“不会是你把他直接扔地上摔醒的吧,太粗暴了。”绫水清夏这么说着,便看到弟弟扭过了头去,低头喝着杯中的茶水。
“小樱,上去吧。你的一切疑惑都可以在那里得到回答。”
少年正揉着额头,他的确是被撞醒的,回到旅馆,浅风自认为任务完成,便毫不怜惜的把背上的人扔到地上,甩手离去。
“我,我叫佐藤樱……你呢?叫什么?”
女孩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穿着蓝白色为主的学生装,从门口轻轻的走进来,她在问,他是谁。
“蓝诺,我的名字,你总是叫我蓝。”少年脑海中有声音响起:她不是这样。却是微笑着开口,如同曾经的初见时,报上自己的名字。
“蓝?”她轻轻的呼唤这个名字,带着莫名的心情。
“是的,蓝。”他像个失而复得的孩子那样微笑。
佐藤樱望着那摸展开的幽蓝色出神,那样温柔深沉的眼神,带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觉。心口竟有着顿顿的疼痛感,仿佛有激烈热切的情感被封印在胸中,喧杂着想要纷涌喷出。
甩了甩头,把思绪甩出,探寻着自己的疑问:“清夏学姐说,现在,是轮回更替的时候,只要你……恩,只要你喜欢我,星辰回到原位,你依旧可以得回永恒的生命。”
“清夏学姐?”
“恩,很强大的学姐,拥有神秘的力量。”佐藤樱握着拳头说着,“虽然我一直不相信的,不过这次在洞窟中找到你,由不得我不信了。”
蓝诺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正望着自己,眨着灵动的眼睛,脸上带着浅浅的绯红色,如枝头绽开的那抹春樱。
与记忆中相同的容貌,却带着完全陌生的表情与气息。她不是这样,心中的声音继续这样不停说着。她早已经不在了……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
“不在乎吗?即使作为替身被喜欢,也想要还给我永恒的生命?”蓝诺这样问着。
“因为是蓝啊。”佐藤樱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坚定地摇了摇头,“现在能告诉我过去了吗?我……很想知道。”
浅风仰头喝完第二杯,让清夏不由得再次感叹暴殄天物。
“连你都无法预知的未来,这次,你一点都不好奇?”
清夏望着弟弟与自己相同的面容,只是捧着茶杯不说话,白色的热气从杯中悠然的飘出,然后消散。杯子中,绯色的樱花经热水的冲泡,舒展开来。
传说,在千年前,那个百鬼夜行的时代,这片土地因为有法力高强的巫女守护着而和平。那个寂寞高傲的巫女爱上了一个妖怪,那是个完全不同的妖怪,温柔,哀伤,宽容,更像是个人类。所以他被其他妖怪而孤立。他们相爱,在一起渡过了很长很长的时光。被驱逐斩杀的妖怪不断的报复攻击,那是一段战斗频繁的岁月,悠闲的时刻很少,他们却很满足。
——后来呢?
蓝诺看着急切发问的佐藤樱,整理着回忆讲给她听,那是他与她的故事。
“后来啊,我被封印,被送入大海深处沉睡,直到世事变迁更迭,昔日的海底裸露浮出海面,成为地位的石窟,直到……你把我唤醒。”
“封印?是……巫女封印了你,为什么?你们不是相爱吗?”佐藤樱满脸惊讶。
蓝诺以手扶着额头,那里是最初嵌入封印之石的地方,语气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带着几分无奈:“是啊,我用所有的妖力帮她,然后妖力尽失成了累赘了呢。”
“我不明白,是她丢弃了你吗?把没有妖力的你封印?怎么可以这样。”
“呵呵,傻孩子。”蓝若抚着眼前女孩子的头发,温柔的微笑,“我很累呢,陪我睡一会可好?”
“恩。”佐藤樱以手握拳,郑重的点头,“不管你是什么,有没有用,我才不会丢弃你呢……你,你好好的喜欢我吧。”
深蓝色的眸子盛满了温柔,仿佛将要溢出来的海水。蓝诺扯过毯子盖在两人身上,他们双手交握着进入睡眠之神的怀抱。
“为什么现在回学校?”佐藤樱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巴士车上,蓝诺坐在身边跟前排的清夏小声交谈着。
浅风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一贯的冷傲:“周一上课,学生会成员也不能例外的。”
“不对哦,学生会成员拥有特别行动告假。浅风你早日加入学生会吧,我们的福利还多的很哦。”清夏扭过头对着弟弟开口,第七百六十二次诱惑他进入学生会。
“才不要。”浅风依旧是冷冷拒绝地回答,扭头望向窗外的风景。
“清夏学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我没听说过这个福利。”佐藤樱瞪大了眼睛,怀疑着。
“当然了,不过请假的条件很苛刻罢了,很少人去试。”清夏摇着手指做出仔细的解释,眼睛转了转,撇了蓝诺一眼,“呐,要不要来学校玩玩呢?”
三天之后,初中部三年级五班多了一个插班生。让学校里沸腾了一番,女生们在走廊上挤作一团,成群结队来瞻仰那个据说外国混血的帅哥,然后迷恋沉溺与他深蓝色的眼眸中。佐藤樱那时才发觉自己也许是惹了个大麻烦。
因为蓝诺只会对着她微笑,温柔的,宠溺的,笑的倾城般。
佐藤樱只得每日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待遇,一边是美人帅哥的微笑,另一边是女同学嫉妒艳羡的目光。
蓝诺历史和语文学的最好,尤其是古文课,他会用如流水般动听的声音来朗读那些古老的句子,让身边倾听的她产生时空交错的恍惚感。
蓝诺喜欢吃甜甜的饼干和加入两份糖的红茶,他会像孩子一样满脸幸福的买回很多花花绿绿的糖果,献宝一样的拿给她分享。
蓝诺的体育成绩很差,他总是摆着一副无辜可怜的眼神望着她,撒娇般的说他不想动,然后她硬着头皮打着学生会特别的名义,同他一起逃了体育课。
这样的蓝诺,如最初见到的不同,褪去了最初神秘的光圈,展现出的真实的他,更像是个充满着童心的少年。
不知他是否开始喜欢上自己呢……
“不可以喜欢上他,请谨记这一点。”
清夏的话挣脱了粉红色氛围,猛地在脑海中浮现,说这句话时,那个一向悠然懒散的学姐脸上挂着的是平日极为少见的严肃,又重复了一遍警告着她。“这是底线,请不要喜欢上他。”
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呢?好像是,我只是同情,只是想帮助他而已。
——可是现在,我好像有些……真的喜欢上他了呢。
佐藤樱用力甩着脑袋,想要把一切都甩开。蓝诺正从超市中拎着两个大袋子出来,向她招手微笑:“小樱,你说的材料都买好了。”
“恩,晚上看我的手艺吧。”
“明明是你的生日,却还是你下厨。”
“我喜欢做饭嘛,没有问过呢,蓝的生日是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