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初会觉得麻烦,之后却觉得,只是多了一个人,仿佛世界整个变样。
明明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却坚持每天都要比他早起。明明一点也不擅长料理,却热衷于每天准备早餐。再经过几次厨房冒烟差点着火的情况之后,白颜希把油煎荷包蛋和烤香肠郑重移出了早餐的计划,告诉千夏他习惯简单一点的早餐,只要把泡好的豆子放入豆浆机和加热面包片就好。
晚上大部分的时间千夏都窝在露台抱着青葵仰望天空,明明整个人保持着发呆的状态,白颜希好奇的一同仰望过几次,千夏就会回头认真地解释,她在观赏星空。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有‘原来真有书里写的繁星漫天啊,真美~’这种感觉。”
“不是一样的吗?美丽的银河,遥望的星空,千百年来从未改变。”
“从未改变……吗?”
白颜希诧异地看过去,少女眯着眼睛,上扬的嘴角似乎有一丝的垂下,仍旧是微笑,仿佛那声叹息只是他的错觉。
手环嗡嗡作响,千夏低下头去看。是从那边传来的短讯,千夏手指灵巧的操纵着,却发现短讯竟然设置了双重密码,无法打开。
——这是怎么回事呢?
“流星!”疑惑被白颜希的一声呼喊惊散,千夏循声抬头,一道银白色的光亮划过墨蓝色的夜空,转瞬即逝。
“许愿了吗?”白颜希的目光比流星还要闪亮,千夏瞬间有些恍然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初遇。喃喃的话语不由得脱口而出。
“我的愿望早就实现了,能遇到你……”
昨夜的一切,如同流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千夏照旧早起,吃完早餐便急冲冲的出门,白颜希在厨房收拾,嘴角是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柔和弧度。
这样的生活,美好悠长犹如梦境。两个人各有考虑地共同选择了保持着沉默,谁都不愿打扰这种微妙的平衡。
只有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逝,手表上的刻度一格格走过,时光如同握不住的指间沙。
周屿跟千夏咬着耳朵小声说着明天是白颜希的生日,你要不要给他一份惊喜的时候。千夏才蓦然想起自己原本应作的一切,呆愣了一下,手上的菜单簿吧嗒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捡起菜单簿,千夏对着周屿充满八卦的眼神陈恳地低头拜托:“那BOSS提前支付我工钱好不好,反正我要回去了,也不能再打工。”
没有人配合的八卦自然会冷清,周屿耸了耸肩膀故作感叹。
“开学以后就见不到小千夏了,真是有点寂寞啊。”
少女低头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周屿没有听清,还未来得及问,她已经摆着标准的商业微笑,跑去店门口接待新进门的客人。
周屿摸着下巴,笑得一脸神秘从吧台下面的柜子里偷偷摸出一件东西。
傍晚,交班后白颜希推着车子在门口等待,看着千夏在吧台从周屿手中接过装工钱的信封,僵硬了一下才匆匆鞠躬道谢奔出店门。
周屿在身后笑眯眯的挥着手,脸上带着活像偷到了鸡的黄鼠狼般的笑容。
白颜希骑着车子,为晚饭吃什么征求身后人的意见。千夏却没有像平日一样搭话,只是默默抱着少年的腰,头抵在他的背后。
“真生气了?周屿只是为了好玩而已,没有恶意。还是今天累了?”
“呐,白颜希,我们逛逛这个城市好不好?”千夏闷声说话,却是不相干的问题。
“要回去了吗?”白颜希停下车子,转头注视着她。这段时间的相处,精神纤细而敏感少年基本了解了千夏的脾气。
千夏别开眼神,略微点头算是回应:“是啊,八月快结束了……属于我的时间用尽了呢,陪我逛逛这个城市吧。”
少年嘴角嗜着微笑,执起千夏的手,如同宣誓效忠的骑士一般,额头抵在手背上:“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仿佛可以一直冲到世界的尽头。
千夏握住白颜希的手,忽然觉得这条路如果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太阳不会升起,第二天永远不会来临。他们永远停留在这个十六岁的夏日夜晚。
“生日。明天是你的十七岁的生日。想要什么?”仿佛打断沉默一般,千夏停下脚步。
“什么要求都可以?”
“恩。”千夏郑重地点点头。
白颜希的心蓦然紧了一下,心中盘绕很久的话就这样轻易说出口:“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想……可以再次见到你。”
千夏不觉一时语塞,顿了一顿才维持住惯有的笑容:“就这么简单啊,难得的生日礼物,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手却不由得握紧了挂在胸前的瓶子。那里面是博士给的药水,她在街边买了漂亮的小瓶子做成项链挂着身上,随时提醒着自己。
“就这么简单。”白颜希拖长了声音重复,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如果说,我是妖怪变的,你信不信?”
“这样的故事啊,好像妖怪都是为了前世的救命之恩特地今生来报,以身相许的吧。”
“那如果说,我是来自异次元魔女,你要怎么办?”
“唔,我必将披荆斩棘,骑着白马挥舞长剑,作为一个优秀的骑士,去寻找魔女。”
“如果说……我来自未来,许多许多年后的世界,你……又会怎么办?”千夏抬起头望进白颜希得双眸中,他带着轻轻的笑意,正不加思索地回答她的异想天开。
“那就更简单了,未来科技那么发达,我要发明时空机,穿越去未来找你。”白颜希笑着握紧千夏的手,不再让她岔开话题,“我们去吃烤肉吧,大吃一顿。”
回应他的,是少女的笑颜如花:“那约定好了,我在未来等你。”
白颜希十七岁的生日过得丰富多彩,整整一天行程安排地满满当当,一群同学朋友打着替他过生日的名义,进行着开学前的最后狂欢。
等他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屋子里很安静,柔和的灯光照在倚在沙发的少女身上,青葵窝在少女的怀中,蜷成一团,千夏睡得似乎很不安稳,眉头微微皱在一起,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片阴影。
“如果,我对你说,希望你留下来呢……”
白颜希摸着少女的发丝,忍不住低喃出生,青葵被惊动,睁开眼睛喵呜叫了一声,在千夏怀里蹭来蹭去。白颜希放轻脚步从房间里拿出毯子,盖在少女身上,转身离开屋子。
大门关上的时候,沙发上的千夏睁开了眼睛,手腕上的特质手表显示着时间2011年8月27日……晚上23点整。
还有一个小时,仪器启动,她会回到自己的时空。
行李已经收拾好,为了研究和证明,各种预订采集的标本和数据。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除了白颜希不会有人在乎她的到来,与忽然的失踪。
而白颜希……
千夏每天在早餐里掺入药粉,而最后的药水她已经倒在了白颜希喝水的杯子里,明天早上喝下那杯水,有关于自己的日子便会从他的记忆中抹去。
青葵在她的脚边打转,不愿离开,千夏抱起小葵,抚摸着它的皮毛,猫咪喉咙里呜咽着,惬意地弓起了身体。
“对着他说不出告别的话,对你就可以呢,抱歉又要让你流浪几天,我相信他还会再把你捡回家的。再见了青葵。”
抱着青葵走出屋子,千夏把装有自己使用过的东西的大袋子扔进垃圾桶,然后无声地跟在白颜希身后。
这是最后一件事情,不是任务,而是博士特别的拜托,请她带回白颜希,也就是当年的自己,在十七岁生日时埋下的盒子。他说过那是自己的习惯,每年生日的午夜十二点之前,都会埋下一个装了各种东西的盒子,作为纪念与记录。
只是他似乎忘记了十七岁那年重要的事情,再也找不回那个盒子。
白颜希,十七岁。
中学的最后一个暑假结束,甚少回家的父母破天荒的同时归来,并且时间凑巧的休息一段时间。他在小区里收养了一只褐色皮毛的猫咪,意外的爱粘人。
开学后便放弃了打工,偶尔会去周屿的店跟他聊天,时常听到他抱怨一个女孩子的没心没肺。照旧骑着车子在城市里逛来逛去,熟悉每一条街道。
露台上的藤椅被母亲换了地方摆放,据说阳光的只晒会让藤条干裂。白颜希坐在另一张不会被阳光照到的藤椅上,目光落在空空的对面,感觉生命中仿佛缺少了什么。
他想起自从看过一部电影后,自己每年生日都会去公园埋下的一个盒子,等待许多年的挖出来感叹旧事。前几日才过的十七岁生日,记忆却仿佛模糊了一般。
第二天放学后在公园里转了几圈,却是依旧想不起来今年的盒子埋到了哪里?
随着功课的繁重,这样些许的烦恼渐渐被抛之脑后,父母再次离开致力于他们的工作,十七岁的少年白颜希,生活如旧。
天旋地转,然后是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再次吐到说不出话来。
冰冷的触感与眼前交错相连的线路,千夏清楚地知道自己回来了。
纯白的实验室,穿着白色大褂的科研人员拍掌庆祝,除了兴奋,还有眼里闪着的泪光。千夏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博士不在。
有人告诉她,博士去世了,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存了小小的希望,把她送到过去,送到少年最寂寞无助的十六岁,千夏手中抱着的盒子,跌落在地,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她独自一人去了博士的墓前,她所遇到的十六岁的少年白颜希,他们所共渡的那一个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会存在于她的记忆中,永不退色。
只是,也不过仅此而已。
如同在同一片天空的云,远远看去仿佛重叠在一起,其实,它们之间隔了千万公尺的距离。
他与她的相遇,不过是在时间缝隙之中,一个小小的巧合。
千夏从包里掏出从白颜希十七岁的生日那晚带回来的盒子。
里面是一张照片,上面是穿着侍应生服装的自己与送外卖归来的白颜希,脸上是温暖的神情,站在门口相视微笑。暖暖的橘色夕阳映照在两人身后,带着童话的梦幻光晕。
那是周屿偷拍的,放在工资袋中一起给她算作离别的礼物,后来被白颜希借着生日的名义抢走。
手环中的短讯,原来是时间密码,在回来的第二天就转换为自动解锁可以查看的状态。千夏颤抖了几次才点下去。
我想再试一次,可惜十六的我终究还是没有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