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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奇猪行藏(2)

于是,当获悉明不安心于那种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脸上总是带着小心翼翼或者麻木的神情的生活,在偷尝了音所递过来的那枚充满了爱欲欢愉的鲜嫩多汁的禁果、从而萌生追求更大的自由的贪婪,构想出企图僭越管理这个宇宙的伟大程序的【MESSIAH计划】之后,他感到了希望的降临,并义无反顾地加入到首批支持者的行列。

明于中央广场上被众多的卫道士们围攻时,他是第三个赶到救援的:“【MESSIAH计划】的支持者——戒及其元神BEELZEBUB,前来报到。”

猪把自己的鼻子往面前那只金属怪物身上一拱,其所万万意料不到的事件赫然发生了。

它看见金属肌肤竟然以和其鼻子的接触点为中心泛起了一圈圈不可思议的涟漪。更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的鼻子正在逐渐地下沉。猪完全感受不到已没入对方身体里的那部分肉体,仿佛它们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暂时还剩余在外的部分也正遭一股强大的引力凶猛地拉扯着。猪竭尽全力地挣扎,却宛若沼泽里的罹难者一样越陷越深。

最终,整头猪都被吸入了BEELZEBUB的泥垣宫。不错,方才从云层上面的另一个世界坠落到近在猪咫尺处的,便是戒的元神BEELZEBUB。这一幕,对于我来说似曾相识。因为几乎可以说是与此同时,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北俱卢洲·胡不与国·红莲城某片人迹罕至的湿软的洼地里,我被扯进了遍体鳞伤的明的元神BELIAL的泥垣宫里。和我在BELIAL的泥垣宫里看到了垂危的明一样,奄奄一息的戒出现在猪的眼前。

看见猪进入BEELZEBUB的泥垣宫,戒先是蹙了蹙眉头,然后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咳……咳……”他伤得太重,显然已处于弥留之际,激烈的反应导致一大口鲜血自苍白的唇间仿佛蒸汽机车在鸣笛上路时从车头烟囱涌现的浓稠雾霭般喷射而出。

猪几乎被那股温热猩红的血液喷个正着,幸好它及时地侧闪了两步,用惊惶而又关切的眼神凝视着面前此名伤痕累累行将就木的人类。

戒:“没想到你这小家伙反应还挺快,这一点倒显然是和我颇为相仿的。”这句话似乎是对猪说的,其实更像自言自语。

猪并不会人类的语言,但由它此刻的神情看来——它仿佛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戒想起自己为了对****的自由的追求而赶到中央广场去加入到支持【MESSIAH计划】时,却看到娟早已位处卫道士的行列里。他不禁叹道:“命运啊,难道你觉得这样的捉弄对我来说还不够大吗?为什么于临死前还要再来一回更出人意表的呢?”

猪挪移到对方身旁,亲昵地伸出黏糊糊的舌头****他的脸庞。

戒以右手拭去残留在自己脸颊上的猪的唾液,然后微笑着轻抚它的脑袋道:“你和BEELZEBUB的同调率居然是95%左右,我以往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与一头猪之间的区别不过仅仅5%而已。”

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左边鼻孔垂晃着的那缕粗粗的涕线显得格外晶莹。

戒:“虽然并非人类,不过我终归有了可以托付遗志者,总算是聊胜于无吧!”

“咕噜咕噜……”猪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些尴尬的声响。它长期以来节食,每顿都仅仅吃一丁点儿而已,所以导致肠胃愈发脆弱,今番自农庄里逃出至今滴水未进,难怪肠胃会于腹中呻吟。

戒:“你很饿吗?那么,啃些泥吧,顺便当做为我挖个葬身的坑。”

猪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神情,仿佛在想:泥,能吃吗?怎么咱家以往从来没有听说过?同类们是很喜欢此样物事(尤其湿漉漉黏糊糊的)没错,不过大多仅仅是于其中打滚嬉戏睡个懒洋洋的觉而已,倒没见谁把这玩意儿往肚皮里咽。我只知道人类的粪便是可以拿来充饥的,虽然咱家素来不曾尝试,因为主人一直喂的皆乃某些小厂商所生产的廉价饲料。

戒看出了猪的不解,便答:“你今时不同往日,因为已然成为BEELZEBUB的新肉身,它可是几乎任何物事都能食用的,而且开启其不二法门——【颊齿净世诀】,还能随心所欲地改变味道使之化作你想要的那种鲜美。”

猪甩出舌头围着自己的唇边舔了整整一圈,然后,狠狠地咽了两下口水。

戒:“确实如此,你可以立即尝试——想泥巴甜些它便能甜些,欲泥巴微酸中略带辛辣其就会微酸中略带辛辣,若望之变成芝士焗熊掌、面豉蒸象拔或者炭烧猴脑的味道也行。”

他所提及的这若干道菜式,对于生活在SODOM世界里的大多人类来说连听都未曾听过,更别说是吃了。猪当然不可能尝过,于是摇了摇头,心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嘛?咱家还是将泥巴变作平日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饲料的味道好了。

此刻的BEELZEBUB因为肉身已经换作猪的缘故,不再遍体鳞伤而是毫发无损的,仅仅觉得饥饿罢了。它跪在地上,双手接二连三地捧起一大把一大把的湿软泥巴往自己的嘴里塞。

作为感觉和自己元神相连的肉身,BEELZEBUB在吃就等同于**********。

猪觉得泥巴的口感显然难及平日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饲料,不过味道嘛——倒是完全相同的。

猪,和所有的猪一样嗜食,但以往由于深知自己是被人类所豢养的,越胖的便越会早日遭殃,为实行冥思苦想出来的保命良方,每顿面对着充满诱惑力的饲料都得强忍着嘴馋只吃一丁点儿,而今已逃出农庄,自然大可放开肚皮好好地饱餐一顿了。

看着猪旁若无人大快朵颐的模样,戒苦笑道:“真难看的食相啊!BEELZEBUB作为自己的元神曾几何时会吃得此般狼狈?这一点显然是属于那5%吧。”

也不知道猪是否能听懂这句人类的语言,它只一味地埋头猛吃。

戒明白此时此刻无论自己说些什么,猪都是无暇理会的。于是,静待其完成这顿盛宴的炮制及享用过程。

猪“吧嗒吧嗒”地啃着泥巴,戒便利用这个空隙来回想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位女子,因为他知道,自己离死亡已经愈发接近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可以思念的机会了。

娟于戒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现,是在那块正倒映出根据旧宇宙时期所遗留下的同名史诗巨著所改编的电影《某个先祖的时代》的银幕上。她所饰演的是该片中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男同性恋者紫颦天。由于反串的缘故,戒第一次看到的娟并没有展现其诱人的身姿,反而是刻意用紧紧的胸封把两枚丰硕的乳房死死地压得不露声色。所以,当后来戒隔着人民大食堂的柜台再次遇见娟,也就是他首度有幸一睹非银幕上的虚像而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其芳容时,手足失措。

娟饰紫颦天一角时虽然必须深深隐藏其天赋的雄厚本钱,但凭着精湛得堪称已臻化境的演技,叩开了所有观者的心扉。她的每一分神情每一寸动作,都恰如其分地将那位暗暗地深深单恋着在两位女子(宫溆呱和慕容琅玕)之间犹豫不决的男主人公(艾鎏羽)而最终丧心病狂不惜搭上数以亿计的无辜人命也要将他们三人都置于死地的既可悲又可恨的人物塑造得栩栩如生并且入木三分。

她因而顺理成章当上了首位也是至今唯一一位荣获最佳男配角的女性。

娟还曾经得过三届最佳女主角奖,而且其中一届拿了两个。同一届颁奖礼出现双最佳女主角本已不多见,而且两个居然由一人包揽更可谓史无前例。不得不说,她委实是一个演艺天才中的天才。娟在根据古籍《精神病院里的人们》所改编的同名影片里一人分饰的空和色二者性格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悖,并都属于很不容易揣摩透彻的那一种,显然原作者对她们的塑造并非平面化的:不仅仅于深层内心结构的肌理上具备繁多的维度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轮廓线,而且对表象面谱的处理也大胆而又确切地增添了大量斑驳陆离的色彩。要将这两个角色活生生地重现在观众眼前,单单是扮演好其中的一位也相当困难。此产生于旧宇宙时期的文本经历了数目多得无法算清的世纪至今才改编为一部电影,这点显然就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我们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娟这样演技出类拔萃得令人不得不五体投地的旷世奇才的出现,《精神病院里的人们》是永远无法被拍成电影的。

『肌肤白皙而细腻如雪,每一寸都充盈招惹怜爱的鲜嫩;脸蛋儿杏色且光滑似霞,双目晶莹绚丽还挂着楚楚的泪滴,朱唇娇巧吐出阵阵扣人心弦的声音和温润的气息;胴体的曲线弧度突出又富有弹性,桃红的二点清新瑰美;全身的毛发都是华艳的姹紫。』

——引自古籍《精神病院里的人们》

影片很忠实原著地将空的首度亮相安排在某段阴沉沉、湿漉漉、弥漫着青苔气息的被废弃的地铁隧道里,她赤裸裸地被三名年轻力壮而又色迷迷的男性歹徒按倒于地面,身体若一尾刚从水里捞上来摔在甲板上的鱼儿一样新鲜、潮湿,扭动着、挣扎着。根据方才所引用的那段文字来看——显然,即使全然不考虑演技是否能胜任的问题,单单从外形上去选角,可以适合者也乃万中无一的。

这一幕里娟并没有太多的对白,只是一味喊着“救命……救命……”而已,直至男主角赫然登场将作恶的家伙们统统收拾为止,不过她依然能到位地运用声音、神色和肢体语言的巧妙配合将空当时那种无助的凄艳感表现得恰如其分、淋漓尽致,观者们的心弦无不遭受了强有力的冲击。

每当戒回想起这一小段影像的时候,海绵体下意识充血的现象总是难以避免的。

他低头看了看——身体已经大量失血的此刻竟然依旧无法例外。于是,不由得轻叹并且苦笑起来。这时候的猪显然已经吃得心满意足了,肚皮胀鼓鼓的,还不时传出一连串的饱嗝。

BEELZEBUB身前的地面被啃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戒曰:“作为我的墓穴,这个尺寸恰好适宜。”然后他拖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少处已经露出满是裂痕的白骨的身躯,爬出了那自己与生俱来而今由猪所继承的元神的泥垣宫,躺入洞中,安详地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开始动手将我埋葬了。”

猪怔住了,双目中逐渐泛出一圈圈酸软的****,导致BEELZEBUB那暗红的复眼也显得潮润起来。

戒:“你连多愁善感这一点也与我很相仿。其实没什么好哀伤的,从自己打算支持【MESSIAH计划】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做好了随时为之牺牲的准备。而且现在BEELZEBUB很出人意料地碰上你这名恰好适宜的新肉身,我当然就更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猪自其元神的胸前伸出头来狠狠地点了点,双眼充满坚毅的神色,仿佛在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吧,咱家必然会坚定不移地继承你的遗志——竭尽全力支持【MESSIAH计划】,至死方休。”

戒:“方才BEELZEBUB已经感应到BELIAL换了新的肉身,不知道明的继承者会否也像我的一样是头猪呢?”

猪流露出否定的眼神,啍了两声,显然在说:“应该不大可能,毕竟这个世界里如咱家这般睿智得跟人类差不多的猪并非随处可见的。”

戒:“于EDEN,明尚未来得及勾勒出【MESSIAH计划】的整幅蓝图,战争便已经爆发,现在只有靠BELIAL的新肉身去将之继续构想下去了。【乐土事变】里我族惨败,ASURA从原本平等并且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EDEN坠落到这可以说是极其落后的另一个世界,很可能会导致其中一部分人的变节。所以你必须尽快找到【MESSIAH计划】的继承者,追随并且小心翼翼地守护他。”语毕,戒生命那仅余的一丁点儿微弱的焰火也随之熄灭了。

他当时经已躺于BEELZEBUB先前所啃出的茔穴里,所以埋葬是一件不怎么费力的差事。猪现在需要做的仅仅是命自己的元神把坑给填了,并且在上面加一块墓碑而已。

它环顾四野,发现不远处便有块体积适宜而形状不怎么规则的石头,于是操控BEELZEBUB走过去将之噬咬成工工整整的长方体。

猪当然不可能懂得书写人类的文字,但任由墓碑上全部空白委实显得不太妥当,那么,还是弄个简单而又有代表性的图案来权充标志好了。它回想起昨天抬头仰望从猪舍天窗里所透入的那一小方星空时见到的大熊座局部,便用BEELZEBUB的觺觺利齿在那块石板上凿出了七个与北斗排列相若的圆洞。

猪又在代表北斗第一星的那个圆洞周遭以自己元神的锐牙刻划了几道代表特别明亮的线条,于是,天蓬便成为它替戒这位曾于云层上面的世界里被誉作“无可挡的帅才”者所取的谥号。

晚风自郊野的远方飘临,微微带点寒意,吹拂着泥丘坟头、石板墓碑和BEELZEBUB那跪拜于地面的躯体,猪不禁感到阵阵的寂寞与萧条。它想:本来咱家离开农庄之后,也不知道该身往何处,既然今番得此奇遇,而且对这位显然与自己有缘的亡者许下承诺,那么就以一生来将之兑现好了。

于是,BEELZEBUB在黯然天际正绚烂着的片片血红色霞光那若帷幔徐徐荡扬般的映照下,展开膜翼,朝先前所感应到的明与世长辞的地点飞去。

由于此遭乃猪首度体验飞行的缘故,一开始时BEELZEBUB于半空中的表现显然拙劣:双翅的扇动节奏紊乱得仿佛一盘黄澄澄的散沙淅沥哗啦,四肢的动作时而似落水狗时而如蛙时而像即将被淹没的人,躯体东歪西斜摇摇欲坠。当时没有任何的旁观者,否则无论是谁,估计都得替它捏一大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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