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梁渊考虑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挽月亦是一宿都未眠。
终于，就这样子的熬到了天边渐渐泛起了白色。梁渊从桌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没有多少的时间可以让他耽搁了，他今日里要早些起身，早些把月娘叫起跟他一起去铺子里，才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去铺子里交代事情，才能够让他安心的去盯着白翊和白宁失踪的那件事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陪都侍卫长的金牌，然后便扫视这房间一眼。
提起步子正要走到门边，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叩门的声响。
“谁？”他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渊儿，是我。”过了好一阵子，门外的挽月才回答他道。
就在刚才她犹疑的那一阵，她其实有些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
“月娘！”他欣喜若狂，将门打开，便见着在这外头她带了一干侍女过来，她的身后的那些侍女们，一个个的捧着新衣服，捧着给他打好的洗脸水和帕子。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悲。“月娘，我正是打算出门洗漱过后就去找你的。”他的话语里也并没有带着他最开始推开门见着她那样的高兴，他的话语正如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不知喜悲。他的语气淡淡的，甚至染上了好一层的伤悲。
她了解他，她完完全全的了解他。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必然是会早些起床过去找他的，所以她便起的比他更早，替他带了洗漱的用具，来供他洗漱。
他本该是要高兴她是如此的贴心，她是如此的懂他爱他，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觉得这一切事情还未开始，他就在这最先输给她了。
她走近他，又往后将那些侍女们给叫进了房里，她伸出手来，替他将身上的那件长衫的慢慢解开，他也不知自己这个时候是该退或者是不退，只能是尴尬在那里。
他知道，现在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只道是长嫂如母，他的娘是因为腿伤没有好，只能由她代劳了。可他却无法不把她现在的动作看做是他的妻子正在照顾着他，可是他不能如此的自欺欺人，他要去争的。
他还在那里想着的时候，她轻轻的将他衣服腰间的褶皱抚平，替他解开了那里的带子，然后她叹了一声，再伸手向他的肩上，帮着他将面上这件长衫除去，用着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轻道了一句，“今天中午忙完了，再到铺子里补上一觉吧。”
她看见了他这件衣服上的皱褶，由于他坐在桌边想事，坐了一晚上而让衣服带起的褶皱，她知道他一夜不睡，她知道，这一切她都知道。
他感觉自己在她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甚至感觉到，她能够想见他的一举一动，猜想得到自己的任何的想法。他好像没有办法可以赢过她的，可是他是绝对没有办法，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这一场最重要的战役中失败或是说自己无能为力的。
他没有说话，只当是自己根本是不曾听懂她的话语里的意思一样，可是想让自己在此时强撑起一个无知的笑容来，他却也是很是勉强，这笑容，就连他自己都骗不过，更别说骗过深知他的她了。
她将他换下来的衣服递给旁边的侍女，这时候便有另外一个侍女递上来了还冒着热气的湿帕子，她替他擦着脸，还在他的眼睛上敷了一会儿，问了他一句，“还疼么？”
昨天她已经替他用湿帕子擦过了，他回来又洗漱了好一番，早就忘了昨日里他的疼痛了。可是对于他的事情，她真是事无巨细，一件件的，非要将这一切整理的极好，就像是他上次从成京去京城的时候，队伍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他却没有想到竟还有从成京里追出来的快马，给他送来好一袋干粮。
而那一袋干粮，虽称作是干粮，其实那都是成京里头有名的小吃，她给他选的，也都是他从小就一直喜欢吃的东西。
跟他一起从凌云关去京城的兄弟们一个个的，都非常的羡慕他，觉得他真是有个温柔体贴的好妻子，他听了这个话，也很是高兴，便将那些小吃同他们一道分了，就算是进了京，受了封赏，他们都未曾有像是当日这般这么的高兴过。他也高兴着他有这么一个体贴着他的她，期盼盼想着自己回去就能娶了她。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娘亲比起她来，会不会考虑的像她这般的周到。
一定没有吧。
对于他来说，她就是他的全部了。对于她来说，未尝也不是如此？
她将他的事情，一件件的都记在心上，别的对于她来说，都可以忘，都可以等，只有他，是绝对不能忘的。这已经算是一直在她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个习惯了。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况，最先纳入她考虑范围的，只有他。然后第二考虑到的，是他们之间。至于她自己究竟会如何，早就被她无形的排在了他，排在了他的家族，他的母亲，他的一切之后。
“还疼么？”她小心的擦了擦他的眼角。
“不……”他的话还未曾说出口，却觉得自己当真是太过留恋她所给与他的温柔了。就算只是她为他抚平衣裳上褶皱，只是她替他轻轻擦着眼角，他们可以根本不必说明这到底是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恋，就在这样子的亲密与暧昧之中发乎情，止乎礼，这一切也都够了。
可是他怎么可以如此自甘沉溺？忘记了这不过是三十六计之中的美人计吗？可是他别的什么也都是不怕的，唯独只是怕她的爱恋会让他深陷其中，让他一时间迷了眼，蒙了心，再也没有半分的想要抗争的欲望。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这朝朝暮暮？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信秦少游这一句诗。也从来未曾读懂过秦少游的这句诗。
那时的他，还颇有些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感觉，那时候唯一想着的，就是多见着她，多保护着她，将她时时刻刻的都纳入他的保护范围之内，不想让她离开。他从来没有想过，竟有朝一日，竟连她对他的好，他都会如此的心酸。都要想着自己不该陷入进去不该沉迷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