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些除了读书以外的下等之事的。
就像是先前赶马车一样,他认为这是下等人才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是挽月这样子的逼着他,才让他不得不这么的做的。他在赶马车的时候,还会假装诗意的吟诵孟郊的诗句,在这个时候摘木枝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落下。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只是这一首诗倒是意境不够衬现在的他,只能是让他小声的低吟着,不敢让人听见,却又能让人知道他好像在念着些什么一样。
终于是择了好几枝树枝,他的诗也恰好念完,他便收了手,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只是这一路上,他的手尽是放在袖中,就算是见着路过的僧人,他也没有伸出手来让他们知道他的手中到底拿着的是什么。他念着自己已经是给过这南山寺的香火钱了,又白给了那门口扫地的僧人一锭银钱,自然没把择树枝的事情当成是一件事。
再说,读书人的事情,那能算是偷么?
他只是觉得若要是让人知道了他拿着这些树枝,若要是寻根究底的问下去了,那他就真的是太丢人了。
他一路带着些怕意,来到了这南山寺的厨房之外,离着这小厨房还没有多远的时候,他便听着这厨房里头乒乒乓乓的声音,还能闻见一阵烟味,并不像是会做饭的僧人会弄出来动静吧?
他循着声音往里头看去,只见着在厨房的灶下,一个翩翩公子竟冒着黑烟,还拿着他那把原本风雅极了的折扇对着那堆积了柴火的灶台扇着火。那扇子已经破了半边,想必是有一些已经被他拆了投去引火了吧。
那人正是白翊。
但是现在的原央竟是有些不敢认他。试探性地叫了他好几声,“白翊兄?白翊兄?”见着那个人抬起头来迎着他道,他才勉强敢相信,这就是那位举人白翊。
历来是有话说:君子远庖厨。若不是原央是过来想要借个火烤上一烤这些木枝,大概也就是将这些树枝放在这里,然后就离去的那种。要不是又因为他现在是在这孤远僻静的南山寺里,他其实应该不会来这厨房的。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白翊会待在这厨房里头。还是被灰呛了一脸。他应该是在这里待了有这么久吧,或许还真的是在这里煮些东西。
白翊也只是刚见着原央的时候有片刻的不自在,一边拿过了他的扇子,还是给那堆木柴扇着火,一边对着原央这边有些歉意道,“原央兄待会儿,先待我将这火生起来再说。”
昨日里下的那场雨,让南山寺里头的柴房也没好到哪里去,浸了些水的柴本来就难得燃烧起来,强要将它点燃,自然免不了发出这一阵阵的呛人的烟味。
“白翊兄这又是何苦呢?待过一会儿,让这寺庙里头的小僧人烧这通火就好了啊。”原央边劝解着白翊,一边又将自己手中的那些木枝给拿了出来,放在灶台上,“我来就是想烘干这些木枝的。”
白翊叹了一口气,但见着原央手里头的这些木枝,忽然又眼睛稍稍亮了起来。便问着,“原央兄,你拿着这些树枝有什么用吗?我这里要烧火,总是燃不起来,用些小木枝引火,或许会好些……”
“这……”原央有些尴尬,看向他刚才放在灶台上的木枝,一时间是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好在面对比他还要狼狈得多得白翊,说起来也并不算是太过丢人,他只道是,“我是想做个木簪子,但是这些树枝都浸了水,就拿过来烤烤。你呢?为何这大清早的,就跑来这里烧火?”
白翊这倒是有了片刻的迟疑,却还是说道,“不瞒原央兄。小妹受了风寒,也在这南山寺里头。昨日里下了一场雨,怕是有些不大好。多谢长信公主体谅,陪了小妹一宿。我这晚上的就跑过来准备烧水熬汤的……”
“噢。”原央就这么应下。
白翊对着那些木枝看了又看,也猜到了原央拿着这些木枝应该是要为挽月做那木簪子的,他也不好问原央到底是怎样的和挽月扯上这层关系的,这时候他又急着想要问原央要这些小木枝,便说道,“女孩子家应该不大会喜欢这种材质的木材,我娘为我们选的那个靠着后山的禅院,倒是能够取到些上好的青龙木,用来作簪子,应该是上好的。她也会喜欢的。”
青龙木,也就是檀香木,尤其是绿檀木,一般也是比较受皇室贵族所喜爱的木材饰品,先前挽月丢的那一支簪子虽不是绿檀的,但却也是檀香木了。
经过白翊这么一提点,原央倒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了,他反正是要讨好崔挽月,与其是用自己禅房里头的这普通的木材,倒不如把这些择下来的小木枝一并送给白翊烧火做人情,然后再去那靠近后山的院子去取那些青龙木。
其实这样子的簪子送给崔挽月,不论是手工雕刻得多么的糟糕,好歹在材料上看来,倒也是诚意十足了。
他这般想来,便给白翊鞠了一揖,然后将那些木枝拿起,如数的放在了白翊的手中,“多谢白翊兄的提点,这些小树枝就都送给白翊兄了。祝愿白翊兄的火早些燃起。令妹的病,也能早日康复。”
“承原央兄吉言。”白翊亦是对着他回了一礼。
然后原央便出了这厨房去了。白翊也继续低头烧着他的火。这小木枝比起柴房里头的柴要细上不少,里头的水分只要稍微有些热气蒸发了就没事了,不一会儿便燃了起来,白翊赶紧又加上了些别的柴,好将这火慢慢烧起来。
出了厨房门的原央往厨房里回望了白翊一眼,眼神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含义。似乎还带有些对于白翊的举子身份的崇拜,以及对他刚才给了自己建议的感谢。
但是原央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他有对上位者的崇敬,但是却依旧还是有对着上位者的不屑。尤其是他现在所面对的人,还不够到他卑微臣服的地步。不过是区区一介举子而已,待到他日他原央变成了状元。这举子只是笑话。
竟还在厨房拿着自己的折扇烧火,简直是文人界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