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瑞为自家主子挑了挑有些微暗下来的烛光,斑驳烛影里,黛昭仪恍惚坐在铜镜面前,许是今日玉小主的突然到访让她想了很多事情,她有些没有睡意,便让眉瑞熬了点雪梨煎糖,然而都快要凉透了,也不见黛昭仪有喝的意思。
“眉瑞。”
眉瑞心神不定的抬眼去看,却正好对上铜镜里黛昭仪透过来恶毒目光,眉瑞骇了一跳,黛昭仪却得意的笑了起来,一双眼睛诡异的凝在她身上。
“主子,您有何吩咐?”
战战兢兢的行礼,眉瑞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不停颤抖的小腿肚子却背叛了她。
黛昭仪起身,缓缓回头,涂抹着艳红色丹蔻的手轻轻扶了一下鬓间的碎发,“眉瑞,你说我待你如何?”
眉瑞不敢直视她,只能唯唯诺诺的说,“主子对奴婢好,奴婢无以回报。”
有脚步声慢慢接近,然后耳边是黛昭仪的轻笑,“看你,这么紧张作甚?”黛昭仪轻轻摸了摸眉瑞的脸颊,“你在害怕什么?”
眉瑞含糊摇头,“奴婢,奴婢只是有点热。”
“你说,玉小主今儿个来寻我,是不是因为莲妃要对我出手了呢?”
眉瑞心中一惊,面上已经麻木的没有神情了,但是她还不能轻易让黛昭仪知道,她晓得自从长安的事情以后黛昭仪就变得有些奇怪,皇上失踪以后,她有一段时间还把自己整日整日都关在房间里,有时候一天也不见着一面,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娥,很多时候,一个错误的选择就能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可能还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所以,她必须为自己做打算。
在莲妃找到她的时候,她几乎是马上就答应了莲妃的计划。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只是不想白白死去而已。
“看你,就这么热吗?不若这碗雪梨煎糖就赏给你了吧。”
一碗清淡的雪梨煎糖摆在她的面前,今日眉瑞是用了心思熬的,上面还细心的撒了一点白色的小花瓣,最近黛昭仪每每夜不能眠的时候都要喝上一碗雪梨煎糖,所以她最近也习惯了早早就起来去御花园里摘一些新鲜的花瓣,带着露水,用来点缀是最好不过的了。
“怎么?赏给你的你也不喝吗?”黛昭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忽,但是其中的狠劲却不言而喻。
眉瑞抖索着手接过,面色有点惨白,唇瓣发抖。
这碗雪梨煎糖,她是用了心熬得,存了杀心。
“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眉瑞的手滑了一下,手里这碗致命的雪梨煎糖就摔碎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她方才暗暗松下一口气,却不料黛昭仪带着尖锐的指甲的手就狠狠的扇在了她的脸上。
眉瑞被打的摔倒在地,原先瓷碗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心,但是她不敢吱声,因为黛昭仪此刻正狰狞着看她,眼里的疯狂慢慢在凝聚,就像是一场山雨欲来。
“狗奴才,本宫赏赐的东西竟敢如此轻易摔碎,你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吗?”黛昭仪居高临下的瞪着手足无措的眉瑞。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一个狗奴才也敢随随便便对她出手了?
“本宫如此信任你,你却背叛本宫。”
眉瑞心里一寒,知道事情败露,有些惨淡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黛昭仪。
“主子,主子,都是莲妃娘娘威胁奴婢的,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
“哦~”黛昭仪寻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跪在地上跟狗一样苟延残喘的眉瑞,忽而愉悦的笑开了。
“我还没对她出手,却不料她寻上门来了。”黛昭仪磨蹭着自己长长的尾指,“她一个离了皇上的女人,在锦国无依无靠,凭这些她也想跟我斗?”
“对对对,她就是个病秧子,比不上主子一根手指头的。”
“那你帮本宫做一件事情吧?”
眉瑞心里隐隐有些猜到了,但是却不敢说话,只是有些惶恐的看着黛昭仪靠近自己的耳边,吐出的气息就好像冰凉的毒蛇,惹得她颤抖不止。
——
这几日阴雨绵绵,天空像是受了巨大的冤屈一样,整个锦国都处在一种诡异的气氛当中,皇上失踪的消失不胫而走,满朝文武对趁机掌权的楼相爷分外不满,自月初开始,弹劾楼玉的奏章就一封一封的从锦国各地送进皇宫里。
“咳咳咳。”楼玉捂着嘴轻咳了几声,这几日天气潮湿,就算宫娥在锦阳宫里燃了再多的火也不顶用,他依然觉得非常的寒凉。
“相爷,安将军求见。”
门外模模糊糊传来太监尖细的传话,这让楼玉皱起了好看的眉,轻轻搁下手里的毛笔,有点僵硬的躺进太师椅里。
被笼罩在精美灯笼里的烛光映照着楼玉尖削的脸,带点病态的肤色像是经久不见阳光,事实上他也确实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老天爷就像是跟他做对一样,自从那个人走了以后,他就好像是被众叛亲离了一样,不仅甲叁带着咿呀离开了,就连暗卫里面大多数的死士也无故失踪。
不用想,他也猜到了一些。
定是那个人做的,他暗中操作了这么多年,却不让他知道,看来,他们之间是当真回不去了的。
当初楼玉隐瞒着他让他当上皇上,忘了安什锦,现在他是在报复他,留着这么一个烂摊子,让他焦头烂额。
安能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个消瘦的身影几乎要将自己埋进太师椅里,双眼轻合,像是在闭目养神,额际上镶嵌着一朵妖娆的莲花,乌黑的长发并不束起,就随随便便的垂在肩上,这让他看起来又回到了以前一样,那个时候,安能听说,楼玉是颜门坊里独一无二的头牌,只需他轻轻一笑,为他送钱的贵人老爷那是从锦城头排到城门口也不见怪的。
奈何,他就偏偏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一个别人。
安能自嘲的想着,他们两个还真是像极了,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明明知道不能,不行,心里却不可抑止的想他,念他。
他想,他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子的了,为了一个楼玉,他甘愿就这样孤独老死。
“怎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玉已经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看着他,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安能兀自寻了边上的位置坐下,他可以感受得到楼玉眼里冷漠的光,还有,对他的厌烦。
“听闻皇上现下跟着安什锦掌管了七音阁,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都是关于这个七音阁宫主的消息,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楼玉淡淡的扫了一眼安能,“听说外面有个宫娥求见。”
安能面色一变,“你这是要作践自己?”
“怎么能说是作践呢?我不过是用我的方式在赌一把罢了。”
若是那个人还欢喜花苓,那么他就可能回来,他这么心存侥幸的想着,无视明摆在面前的事实。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又小坐了一会儿,安能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楼玉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一点也不容别人去劝。
眉瑞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这个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男人,“相爷,莲妃娘娘邀相爷前往生莲宫。”
楼玉眼角微微上挑,对于这个宫娥如此拙劣的演技他并不打算说些什么,他现在想的更多的是,那个人这三年来对于花苓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就算他再爱安什锦,这三年里面他们却是分开的,难道三年来日日夜夜的陪伴,花苓就真的一点也不重要了吗?
他在赌,赌那个人会为了花苓而回来。
“走吧。”
眉瑞看着楼相爷走在前面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她只知道今晚的一切都会按照黛昭仪的计划进行,这样她至少还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而此时的莲妃却浑然不知危险正在慢慢的朝着她靠近,越清鸢跟着安什锦离开了这么久,每多一日,她的心就越加焦躁,所以当一个面生的宫娥递上她寻常喝的茶水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楼玉缓步踱来,树叶瑟瑟,风声萧萧,一路过来几乎没见几个下人,唯有两旁的花树落下一场一场的花雨,他看见花苓就安静的躺在花树下的贵妃榻上,一身衣裳缟素,嘴角边衔着一丝幽怨,月光淡淡洒在她的脸上。
不怪乎当初越清鸢会对她另眼相看,因为这个女子确实惊艳,即便是眼下这般不施粉黛,在月光下像是随时都要飞去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他慢慢靠近,夜里有些寒凉,但是花苓身上却只着单薄的白衣,白衣下还松松垮垮,若隐若现一具美妙的酮体。
他知道现在花苓是有意识的,这就是黛昭仪的狠毒之处,她想要让花苓也尝尝她以前所受的对待,所以即使现在花苓闭着眼睛,但是她的意识还是非常清晰的。
楼玉修长的指尖微微一挑,花苓的白衣便已落地,他漠然的看着花苓眼角慢慢落下的清泪,并无太大的感觉,他麻木的摸着花苓的唇,而后,慢慢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