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品也不知怎么了就不自觉地跟着来人钻出人群,两人紧走了几步来到一座小桥边才停住,他仔细一看竟然是夏百合。只见她戴了宽大的一顶灰布方帽,一身粗布男装遮掩了玲珑的身材却掩不住她秀气的容貌。
“你……你怎么……”
夏百合扭捏地笑着说:“我…我听胖姨妈说你来城里了,担心你人生地不熟的再迷了路就溜出来找你,幸亏你没乱跑,否则还真找不到你呢!”忽觉得有些尴尬就羞涩地低了头,脸颊升起两朵红云。
丁一品看着眼前这娇羞扭捏的夏百合越发觉得可爱动人,心底缓缓生出一丝暖意来。刚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短短的一天一夜眼前的女孩子在心里就已经格外亲切了。他不自觉地抬了手,但又不知往哪放,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她肩上。
夏百合连忙挣脱,嗔怪的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跟痴呆似的!”
丁一品还是痴痴的笑嘴上却不说什么,夏百合也笑了:“还笑呢!越笑越像个呆子!”她转了头看见清澈的河水里一叶窄窄的棚船缓缓地飘过,自言自语的说:“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玩吧!”嘿嘿一笑,“三哥,我带你去保和坊吃刘记馄饨吧,特好吃!然后咱们再去…前面就是瓦子了,太闹,还是去钱塘门外西湖边走走吧怎么样?”
丁一品自然没意见,他本来也没目的,只是想熟悉熟悉临安城的环境。两人也不着急牵了马缓缓地走着。“三哥呀,你有所不知,刚才那卖的是油炸桧儿。传说当年岳将军被害以后老百姓敢怒不敢言,不知是谁发明了这东西,叫做油炸秦国相,也叫油炸桧儿。就是炸秦桧的意思。”夏百合的声音越来越低,又怕他听不清就自然的靠近,几乎倚在他肩上。丁一品只觉得两人的手臂若即若离地黏在一起,心底也格外惬意,先前的尴尬倒减轻了几分。
“那干嘛官府还禁止?”
“以前自然是不许叫卖的,早没人管了,谁知道那官差怎么了今天。不管他,一会儿买两根给你吃,倒是很香脆的!”
前行不远就是保和坊了,比御街窄的多,也清静了许多。石板铺就的小街稍有些湿滑,两边都是高高的青砖瓦房。拐过弯几步就有清香扑鼻而来,前面不远一个略有些简陋的店面。门前油布搭一个窄棚,棚下的炉灶上支一口铁锅,浓浓的白雾从锅口溢出来随风四散。棚上高高挂着一面布帆,白底黑字“刘记馄饨”。
店里也不算宽阔,没有柜台,只整齐地摆着十几张条桌,都擦得干干净净。老板就背个钱袋站在门前招呼客人,一个利落的小伙计忙前忙后。食客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倒显得店里格外清净。
要了三碗馄饨,等着时夏百合叫过伙计掏了几文钱给他,不一会儿还真拿了两根油炸桧来。丁一品吃了一口,确实酥脆香甜。夏百合却不吃,只微笑着看着他。丁一品递了一根给她她却连忙摆手连声说:“你吃吧,我不吃这个的。”
“怎么不吃?”
夏百合俏皮的一笑:“我……我想着这名字,就像……像油炸了人似的,就心里害怕!”她果真一点也没吃,只吃了几个馄饨就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丁一品把剩下的一扫而空。
出了保和坊前面就热闹起来,吆喝声喝彩声欢笑声此起彼伏,眼看就到下瓦子了,这下瓦子是临安城里最热闹的一处场子,汇集了许多杂耍卖艺的艺人。两人都不喜欢热闹,就沿着兴庆坊一路西行过了太学国子监出钱塘门,碧波万顷的西湖呈现在眼前。两人沿着湖边的小路缓缓走着。
阳光格外晴好,游人如织,清澈的湖水里画舫游船穿梭往来。画舫里传来丝竹之声和歌妓婉转旖旎地吟唱如裹了香粉的轻风,吹拂得路人如痴如醉。不时有欢笑声从湖中传来,而丁一品眉间紧锁的愁云却越来越凝重。他自幼就生活在北方,看惯了金人铁蹄下百姓的困苦流离。前方的将士在浴血奋战,而都城临安却如此的安逸享乐!他没读过多少书,想不出多少道理,但心底的愤懑却愈发沉重。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夏百合温柔的一笑,忽然挽了他手臂,“三哥你心事太重了,我是小女子不知道太多道理,但男子就应该心怀宽广,不可太专注了!”
这话语温婉平和如一碗温和的清茶般淌入丁一品沉闷压抑的心里。他只觉得隔了衣服的她的手臂是那么柔弱惹人怜爱,似乎自己稍稍一动就会惊扰到一般。这哪是挽了他的手臂,分明是在他的心上系了一份信任,期许,牵挂!
夏百合抬起头有些羞怯地看着丁一品,“三哥,你不喜欢我们就回去吧。”丁一品点点头,两人相挽着默默地往回走。
进城之后过了武学两边的店铺就多起来,丁一品忽然发现夏百合的视线像被什么拴住一般看向侧面,脚步也慢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一家专卖首饰的小店。丁一品一笑,“喜欢就进去看看吧。”“好啊!”夏百合立即眉开眼笑欢欢喜喜的率先跑过去。
店主是一个和颜悦色的老人,离着老远就微笑的招呼:“两位公子想要点什么?小店应有尽有。”店面确实不大,靠墙摆着两面货架,上面琳琅满目地挂着各种首饰,贵重些的都在柜台内。门边还放了张条凳供客人休息。
可喜的是货架边还有满满一箩筐新鲜的桅子花,夏百合一见便如蜜蜂一般跑过去,俯下头轻轻地嗅着不忍离开。丁一品取了一只,插在她头上,但见她一身男装带着朵花有些不伦不类,连忙又取下了。店主已经看出她的女扮男装,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地看着这对年轻人。
阳光从敞开的店门口斜斜地洒进来,正洒在那些娇艳的盛放的桅子花上,映衬的货架边的夏百合也格外靓丽照人。丁一品笑了笑,心底顿觉轻松了许多。他很久没这么会心的笑了,和眼前这本不属于自己的女子在一起,他虽然依然有些谨小慎微,但心里却异常温暖!但想到郑斌心里立即又多了些愧疚,他转身望向门外,想着还是言明了吧,但心底那丝丝的酸楚明明是不舍!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店门前一晃而过。那一夜古庙中惨烈的景象电闪雷鸣般出现在脑海里,汹汹火光中,手提淌血的长剑的高大身影,狂妄的仰天长笑……是他!丁一品来不及多想连忙拍了拍正捧着那朵鲜花挑选头饰的夏百合的肩。“小妹,我有要紧事要出去一下,你哪也别去就在这等我。”夏百合感觉出他脸色的异样,连忙说:“你要小心……”话说了一半他已经闪电般蹿了出去,消失在门外。
出了店门就看见不远处人流里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灰色的绢帕罩着头,懒散的披一件黑色的大氅,腰间的长剑若隐若现。就是他!错不了!丁一品紧紧地握住青钢剑,强忍着扑上去一剑刺杀他的冲动,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他没转回山寨而远来临安除了完成郑斌的心愿就是想替十几个兄弟报仇雪恨!十几个昼夜,他时时刻刻盼着亲手抓到元凶,没想到这么简单就遇到了!这家伙绝对是主谋。正是他,一剑把张寨主劈成两半,上半身跌落在丁一品面前时张寨主还在嘶喊着,“快走!”丁一品的心猛地一紧,一股热血从心头喷涌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燃烧着汹汹怒火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前方不远处人流里那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