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树林间的这一小段官道终于平静了,只有十余骑追兵趁乱突围逃了出去。官道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义军仅损失几十人,反而缴获了三百多匹战马,数百件兵刃。辛弃疾当即下令,战场也不收拾,立即兵分两路。一路新装配的一千骑兵由王世隆马全福率领夜袭滕阳军,大部队则直接向西取道沂州。
王世隆两人带着一千骑兵一路举着火把,如一条火龙般在官道上驰骋,招摇的杀奔滕阳军。来到滕阳军已是深夜,城楼上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守城的兵士早看见远远奔来的“火龙”,只是分不清敌我,只好小心的注视着。没想到来到城下还没喊话,先是一阵火箭射上来。然后大呼小叫着冲到城门下一通乱砸。
小小滕阳军驻军也就一千左右,哪敢出城迎战,只好紧闭城门龟缩在城内,连一块石头都没敢往城下扔。好在这伙“匪徒”见城门非常结实,轻易砸不开就向南离去了。县首第二日收到公文才得知昨晚新任的济州府张大人被一伙悍匪劫持,连追击的济州五百骑兵都全军覆没!县首恍然大悟,但额头也出了一层冷汗,后怕的心道,济州城都拦不住人家!幸好昨夜没出去应战,不然现在焉有命在!
连忙发文上报,详尽的报告了昨夜上万“劫匪”(这个数字他是蒙对了)劫持了张大人后如何路过滕阳军,自己带着手下兵马如何英勇的出城截击,如何血染征跑损失惨重,但也如何重创了匪徒!残余匪徒最后向南逃窜了。还把几个得花柳病病死的和崴脚摔伤的手下名字整了一张伤亡名单附在后面。
金国山东西路宣抚使看了报告大吃一惊,立即严令滕阳军向南至徐州一线紧急布防,截击“劫匪余部”,说什么也要把张大人追回来。倒不是他有多珍贵,只是留着他是招降义军的榜样招牌!若是刚投降几日就被人劫走砍了,那谁还敢投降?
也顺便通报嘉奖了滕阳军守将,以少胜多,勇气可嘉!死伤者的抚恤金也及时发放。结果引来骂声一片,谁会不知道城内只有一千官兵,竟然敢截击一万匪众!除非疯了!
王世隆等人向南疾奔了十余里熄灭了火把,悄悄兜了个圈子折返向西,在沂州西和大部队会合,浩浩荡荡的进了沂蒙山区,沿着山路向南而去。辛弃疾不断催促人马急行军,一直到天色发白才停下休整。
一万余人化整为零隐没在山坳和山坡之上茂密的树林里,人吃饭睡觉,战马都带上嚼子蒙了双眼。整整一个白日,夜幕重新降临之后才继续动身。又是一夜的急行军,第二日依然躲在树林里休整,只是派了王世隆带了几人骑快马直奔楚州联络宋军接应。
整整一天,林外的山路上除了几个樵夫路过之外只有两三股金兵的巡逻小队经过。能放过的都放过,稍有些迟疑看似发觉的立即派人全歼。入夜,休整了一天的兵马精神百倍的上路,就这样第四天清晨终于到了淮北。
淮水近在咫尺,渡过淮水就是宋境了!辛弃疾挥鞭指着南方大呼:“弟兄们!前面再有半日就到淮水了,淮水以南就是我大宋所辖!再坚持半日就到家了!各位,继续急行军,随我直奔淮水!”
听到半日就能到宋境,义军兵士们似乎听到淮水的滔滔水声,立即欢声雷动。能跟随到此的弟兄都是不愿归顺金人的热血男儿,谁不愿意投入宋军真正为国而战!即使宋金议和也落个心安理得!当即精神抖擞快马加鞭向淮水赶去。
他们也不再隐蔽,就大摇大摆的在官道上驰骋。步兵跑的盔歪甲斜,包裹散落了都懒得拾,生怕掉了队。一千骑兵在四周维护照应。宋金刚刚停战,靠近战场的淮北村镇破败杳无人烟满目疮痍,一路上没遇见任何阻拦。
眼看着就是淮水了,岸边码头上的茅屋清晰可见。远远弛来三五骑,临近了才看清竟然是王世隆等人,一看他们满脸兴奋的笑容就知道事情很顺利。楚州守军来接应的战船就在江边。辛弃疾心头重压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振臂高呼:“弟兄们,宋军的战船就在江边!我们到家了!”
义军兵将一片欢腾,然而一直躲在军中一言不发的彭啸天却突然策马来到辛弃疾身边,低低的声音提醒道:“你看后面!”辛弃疾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身后的地平线上腾起了一片朦胧如雾的烟尘!有轻骑兵正急急的追赶而来!
辛弃疾飞速的盘算,按现在的速度跑到江边还来得及,但这一万人上船离去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若正在登船的混乱时刻被敌人掩杀损失将不堪设想。他看了看彭啸天,彭啸天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带人阻挡一阵,你赶紧组织弟兄们渡江。”
辛弃疾也点点头,“常安!由你负责带领弟兄们渡江南归!马全福!立即集合所有骑兵,随我迎战!”“是!是!”应和声异常响亮,谁都知道此刻的危机,已经能模糊听到混杂的马蹄声。散在四周的骑兵迅速集结,辛弃疾倒提了长枪,策马在队前巡视了一遍,如炬的目光扫过每个勇士的脸,也在每个人心中燃起一把熊熊烈火!然后默不作声的站到队伍最前面,面向北方,那片养育自己又饱受涂炭的土地。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烟尘里能隐约看见跳动的人影和招展的旌旗。彭啸天判断着距离,缓缓抽出长剑高高举起,耀眼的阳光照耀下,一点宝石一般的蓝色光辉在阵前闪耀。“准备!搭箭!”声音宏壮如钟,一千人心头骤然一紧,窸窣的声音响成一片。四五百人弯弓搭箭,斜斜的指向天空。
敌军越来越近,已经能模糊的看到敌军的盔甲脸庞,足有两三千人!士兵们的呼吸越来越紧张,辛弃疾也紧握了长枪。彭啸天大声喊着:“一……二……三……”蓝色的长剑猛然砍下,“射!”铮铮之声震人耳膜,羽箭像一条条插翅的毒蛇离弦而去,在天空划了一道道弧线,斜斜的扎下,落入敌阵。声声哀号传来,不知有多少人落马脱离了队伍。辛弃疾一挺长枪大喊一声:“弟兄们,冲啊!”像一颗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一千多人挥舞着兵刃紧随其后,勇猛的呐喊着冲杀了过去。
义军的阵型并不是一字排开,而是集中像一只铁拳一般,直击像敌军正中。类似拳法里的“黑虎掏心”,简单,却直接而有效。直接插向敌军的帅旗方向。
辛弃疾冲在最前方,虎眼圆睁,死死的盯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突然大吼一声,长枪一抖直刺了过去。战马错身而过,长枪却划过敌人的狼牙棒刺进了胸膛。血光蹦现,敌兵的尸体竟然被辛弃疾挑起来砸向前方。对面的金兵挥舞着马刀正要砍过来,却被尸体砸落马下,还没来得及起身,锋利的枪尖已经刺入小腹,轻轻一挑,开膛破肚。
马全福像一只猛虎一般,手里宽厚的朴刀挂动风声,连金兵的狼牙棒都被砸的脱手。
一道土黄色的身影在辛弃疾视野里闪过,彭啸天腾空而起,踩着对手的马匹冲入敌阵。长剑迅疾的左右挥舞,如割麦子一般,头颅滚落,臂膀齐飞,蓝光和血光相映成辉。他三五个起落就到了帅旗下,挥剑向对方统帅直刺过去。但身在半空,呼的一声,迎面却飞来一把流星锤。他连忙挥剑拨开锤头,腰腹用力,侧了身勉强躲了过去。长剑沿着流星锤的链子砍下。铛的一声,一把长长的马刀抵住了长剑。两个人同时摔下马来。
但刚一落地,他就感觉身后数道恶风扑来,原来是地方主帅的亲兵救主心切,五六把马刀一起砍下来。彭啸天连忙就地一个翻身避开马刀,长剑上撩,血花四溅,三条抓着马刀的手臂被齐肘砍落。他脚下用力一蹬,再度腾空而起,扑向对方主帅。
那主帅披着盔甲好容易爬起来,慌忙钻进己方阵中,但慌乱之间跑错了方向,刚刚跑了两步迎面一把蓝汪汪的长剑刺了过来。这次没来的及反应,长剑从盔甲的缝隙里刺进了咽喉,他低沉的呵了一声委顿在地。
此时马全福也已经砍倒了敌军的旗手。一见主将如此勇猛,义军兵将更加精神抖擞,个个如狼似虎的杀入敌阵。而且阵型保持的很好,局部始终占据着优势。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打仗主要靠的就是气势,主将这么简单的被斩杀,金兵立即气势尽失。人数虽然占优但稍作抵抗就被冲的七零八落。扔下百十具尸体四散奔逃。
辛弃疾带领着队伍,保持着阵型,追击了十余里就鸣金收兵,急匆匆的赶回了淮水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