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人间可有天堂1
酒瓶被那个年轻男人一把夺下,“你想喝啊?我偏不让,你就是喝一箱也没用,这酒就让她喝!”说着就把酒瓶递到我的面前,被酒精烧红的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显得格外的丑陋。
我直直地盯着他,我要把这张脸牢牢地记在脑海里,他给我们带来了永远也抹煞不掉的屈辱,给我们本就不幸的人生增添了一道最为黑暗的颜色。他被我看的有些不知所措,眼睑微微地垂了下来,但举着的酒瓶依然没有放下。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把夺过酒瓶,眼睛依旧直视着他,心里却努力把酒想像成水,一口气喝下去了一半,嗓子里顿时像是着了一团火,咳的我差点断气。就在这时,一位戴眼镜的站起来说,“算了吧!剩下的一半就让她喝了吧,这事就算了了!”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一口气喝下去那么多,脑子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满屋的人在我眼前乱晃,一个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活像是一群魔鬼。
陶丽接过我手中的酒瓶,一边流泪一边喝下了那一半。
那群魔鬼这才扬长而去,临走时,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狞笑着捏了捏我们的脸,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更让我们心凉的是,他们离开后,老板二话没说,拍着桌子跺着脚,像个泼妇似的把我们臭骂了一顿,“不就是摸了一下屁股,又不会掉二两肉,女人的屁股就是让男人摸的,难不成留给自己看吗?至于那么大惊小怪,装的跟贞节烈女似的。不管什么样的客人,只要到了我们这里,他们就是上帝,他们做什么都是对我,我们是不能得罪的。”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冰刀似的刺的我们体无完肤,客人就是上帝,我们这些打工者就命如草芥。可如果上帝都是他们这种德性,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
我笑了笑,冷冷地反问道:“这么说在您看来,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那么请问,您这儿究竟是饭店还是妓院?”
“什么?你说什么?你敢说我这儿是妓院?”她重重地一拍桌子,“我看你是不想干了,竟然这么跟我说话!滚!马上给我滚蛋!”
“不用你赶!我们自然会走,全天下就没你这样的老板,亏你还是一个女人,你的年龄都可以做我们的母亲了,竟能对我们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既然你觉得被人摸屁股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在这儿让人摸个够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陶丽语气尖刻地说完后,拉着我就走。
在我们的身后传来那个女人发疯似的声音,“反了!反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我和陶丽头也不回地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饭店,站在寒风呼啸的大街上,看着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醉意朦胧的我们抱头痛哭!
类似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为了生活,我们一忍再忍,而这一次,却是彻底伤透了我们的心。为了不再忍受这种屈辱,我们打定主意再也不去饭店工作了。
很快,半个多月过去了,我们的工作毫无着落。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在大街上遇到了那对四川姐妹。此时的她们已不同往日,穿着打扮非常的漂亮,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原来她们离开饭店后,经朋友介绍在一家夜总会当公主,一个月能挣好几千,有时运气好,收入过万。临分手时,她们给我们留了电话,说如果我们也想去,就给她们打电话,她们那正招人呢!
我不知什么是公主,有些怀疑她们说的真假。陶丽告诉我说,所谓的公主,其实就是服务员,跟在饭店当服务员差不多,无外乎就是打扫卫生之类的,在那里工作是没有工资的,凭服务的好坏,客人会给数量不等的小费,一个月赚好几千是很正常的。
可我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不太想去。
可是有些事情是容不得我们去选择的,尤其是我们这种漂在异乡,无所依靠的人,在生活的逼迫下,我们早已失去了选择的权力,我们只能任由生活来选择我们,而不能任意选择生活。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们兜里的钱交完房租后已所剩无几,就要面临断粮的处境了,因为没有文凭,除了饭店的工作,别的地方又不肯接纳我们。摆在我们面前的只剩下那条唯一的路,去夜总会当公主。
如今想来,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在那个地方,我们虽然挣到了钱,但我们的人格却再次受到了玷污,也让我们彻底失去了彼此。
那天是2000年的1月5号,我和陶丽走进了这家名叫天上人间的夜总会。这里的装修豪华的不亚于皇宫,红的地毯,黄的墙,我们俩看得眼花缭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哪儿哪儿都感到新鲜,让我们这两个农村妹子彻底开了眼界。
因为由那对四川姐妹的介绍,我们很容易便通过了面试,交了两百块押金后,我和陶丽各领到了一身大红色的旗袍,和一双黑色平底绒布鞋,这是公主们的工作服。
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那家夜总会的名字起的真好,因为十五个月后,我重新回到了人间,而陶丽则过上了她认为的天堂般的生活。
按照那里的规矩,新来的公主要跟有经验的公主学习一个星期,然后才能独立负责包间的工作。这对我和陶丽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饭店的时候,也是如此过来的,负责带我们俩的人就是那对四川姐妹。
一个星期后,我和陶丽正式开始工作,负责位于三楼的两个房间,这里虽然是这个夜总会里最豪华的大包间,但却没有公主愿意负责这里的包间,因为酒水全在一楼存放,遇到能喝的客人,一晚上要十几箱的酒水,而我们又不能乘坐电梯,只能把沉重的酒水一箱箱的搬到三楼,一晚上下来,累得小腿直抽筋。身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最让我难过的是这里采用的是跪式服务,每次跪着为客人服务时,我都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心里总会涌出莫名的委屈。
好在,我们的收入还算丰厚,因为来大包间的客人相对有钱,给的小费也比楼下的多,几天下来,我们挣的钱比在饭店里一个月挣的都多。虽然我不是一个拜金主义者,但我不能否认,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我和陶丽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尝尽了生活的艰辛,格外珍惜我们挣到的每一分钱。我们依然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依然穿从地摊上买来的衣服,每个月挣到的钱大部分寄回家里,只留一小部分给自己。对我来说,这些钱可以买到我父亲的笑脸,母亲可以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对陶丽来说,这些钱可以给自己的父亲买药,让他少受一些病痛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