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王田法章的殷殷相送下,貂勃踏上了出使出国的路,田单第一次感到有些独木难支了。在齐国复苏的这几年中,貂勃总是能够妥当处理具体政务,他这个丞相除了梳理一下军务,或者在一些决策问题中给出个妥当意见,基本还是很轻松的,但是此次貂勃出使楚国,他这个丞相理所当然地管理起了所有日常事务,单就能力而言,他完全可以胜任,可是多年的两人搭档方式使得他早已经习惯了不涉具体政务的常态,突然打破此常规,实在是自我感觉存在多种不便,这使得他忍不住暗自嘀咕自己已经垂垂老矣。
若果真只有这样,事情还真就好办得多,貂勃的上卿府吏员的办事能力还是非常值得称赞的,只要田单交代好,便能很快将政务处理得十分周到,可是齐王田法章偏偏又在这时派内史肥禧协助田单署理丞相府政务,理由是上卿貂勃出使楚国,齐国尚处于重建阶段,政事烦剧,丞相府事务众多,恐丞相一人难以支撑,顾特派内史肥禧辅助丞相处理政务,并早晚及时奏报于王上。如此一来,便等同于齐王直接坐镇丞相府,田单本想进宫和齐王理论一番,但是多年的商旅沉浮及宦海磨砺经验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这位齐王十几岁便被貂勃率领一众齐国义士扶上了王位,一个少不经事之人,岂能有统摄天下之才?在即位之处,貂勃一边在莒城处理抗燕的一应军政要务,一边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田法章如何做一个君王,这位少年齐王在莒城与貂勃几乎是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直到齐国复国,貂勃对齐王的秉性了解非常深,这位齐王也在朝夕相处中与貂勃产生了一种亦师亦友的感情,故此虽然貂勃常常犯颜直谏,也总能化险为夷。而我田单则不同,虽然自己是率领齐国军队复国的主将,绝大多数失地为自己率军收复,战后论功行赏,自己几乎是众望所归地做了兼管齐国军政的丞相,成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一来,岂能不令君王害怕?自己虽没有不臣之心,别人却怎能知道。貂勃虽然与自己关系极为紧密,这也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但是那也是出于两个人的互相尊重和对齐国公器的秉公处理基础之上的,因此两人并驾齐驱于齐国朝堂之上还是令王上放心地,现在貂勃出使楚国,王上派人“协助”自己署理政务便十分自然了。
然而这个被派来的大员确是自己昔日的商社吏员,而且与自己有隙,这便让人十分难堪了。田单起初曾试图凭着昔日主顾的层面拉近与肥禧的关系,可是这位内史大人总是一副嬉皮笑脸公事公办的姿态,这让田单很是反感,且有貂勃派人秘密来报说经派人暗中探查发现,正是这位内史大人陪同王上混迹迷恋于东幸楼等烟花之地,致使王上近日屡现颓废之象,貂勃自己无权决断此事该如何处理,便派人问计于田单。田单打心眼里厌恶酒色之徒,但是逢以酒色场作戏之习气风靡天下,此种世风并不是一两人人之力能够扭转的,况且齐国刚刚复苏,凡是能安定国民的政策,只要不是危及齐国国本的,便任由其发展,因此复国之初,田单还是把这齐国的官妓之风留了下来。可是身为一国之主,却迷恋此等奢靡之地,这不是王国之象么!田单本来这几日就要与貂勃商议如何处置这件事,偏偏又赶上齐王派貂勃出使楚国,时间还特别紧。面对此等貌似十分正常的政务变动,田单心底本能的警觉还是发现了什么。
天近中夜,几个黑影一路蹿房越脊,几个纵跃便来到了田单书房对面的房顶,落地时却只剩下了一个人。
“丞相,临淄将军陈轸见过丞相!”陈轸一席黑衣劲劲装站到了田单面前。这位谋勇兼备之将在昔日即墨抗燕之时发于卒伍,为田单的得力助手,田单摆火牛阵破燕时为先锋大将,复国后田单力荐其为临淄将军,率领四万步骑混编精锐齐军守卫临淄及周围要塞,职爵虽不高,但确是齐国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位中年将军傲气冲天,除了田单,谁也不服。
“陈轸,当下有些紧急要务,需要你去办理,记住首要一条,保密!”田单来到近前低声叮嘱道。
“请丞相吩咐!”陈轸赳赳拱手道。此时齐国没有上将军,丞相田单总领军政大权,调兵虎符也在其手中,因此无论是从个人感情上还是军制典章上都再正常不过。
“其一,立即整肃临淄及周围各要塞防务,吩咐下去,除非王上诏命及我的调兵虎符同时到达,否则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其二,严密监视进出临淄城的外来人员,如有不明来历的大批人员进入,立即逮捕,查明后听候我的命令;其三,加强临淄城内的治安巡查,尤其注意各府动向,此事一定要做到明松暗紧,不可使人察觉。能否办到?”田单以少有的凌厉口吻对这位昔日地爱将吩咐道。
“谨遵将军命令!若出差错,提头来见!”陈轸毫不犹豫地说道。
“去吧!”
“嗨!”陈轸转身出屋一招手,几个黑影便仍然蹿房越脊消失在夜色中。
“田威拜见丞相!”田单正看着夜色出神,听见声音回头一看,面罩黑纱、手握长剑、身材瘦小却双眼十分凌厉的田威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近前。田单笑了,连日来少有的轻松神色浮现在他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