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回到丞相府不久,貂勃便以商谈公务为名,来到丞相府。身为堂堂上卿,要去丞相府,为何还要找此借口?原因便在于貂勃这几日发现自己被盯梢了,侍从报说无论是在自己家的周围或是自己外出之时,总有陌生人不远不近地窥视。貂勃心中一惊,随即便命令侍从家人暗中观察这些人的来路,家人回报说最后查明这些人来自王宫。貂勃有些无策了,若是这些盯梢人出自别处,大可直接抓起来审问便是,堂堂上卿,岂容等闲之人如此盯梢,可是王宫内的人盯梢,说不定他们受王上之命,这可就不能说抓就抓了,派人暗中与丞相田单沟通,派去的人没敢接近田单府,因为他发现田单府邸也被人暗中盯着呢,本来这几日正在盘算如何应对此事,偏偏又赶上王上派自己出使楚国,貂勃便隐隐发现此事大有玄机。于是貂勃便命令家人以前往丞相府商讨具体出使事宜,大张旗鼓地整顿车马前往丞相府。
两人相见,田单一挥手,仆从吏员便统统退了出去。“田兄啊!情况不妙啊!你我都被人盯上啦!”两人坐下,貂勃率先急不可耐地开了口。
田单微微一笑,“我亦察觉!无妨,让他们去盯便是,我等自作自事便了。”
“田兄可知盯梢之人受于何人之命?”
“无论是谁,我只做到问心无愧,无愧于苍天,无愧于君王,无愧于黎民百姓,有何惧哉!”田单语气十分沉稳有力。
“唉!田兄所言不差,可是我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偏偏又赶上我要出使楚国的当口,这不是蓄意有所图谋么!”貂勃还是十分担忧地分析道。
“上卿尽管放心出使,国内之事还有我在,如果真有什么波澜要起,我相信也没有什么不好处理的。”田单仍是毫无惧色。
“田兄你可要当心哪!无论他们到底意欲何为,毕竟还是在暗处,我等在明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要小心为上!”貂勃又谨慎地提醒道。
“哈哈!你我都是从几近家破人亡的艰难境地中挺过来的,些许阻碍便如此沉不住气,上卿老弟不觉得有失当年笑对数十万燕军的威风气度么!”田单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架势。
“唉!上意难测啊!若果真怀疑我等,岂不叫人寒心!”貂勃有些失落。
闻听此话,田单一改前状,正襟危坐,拱手道,“貂老弟但放宽心!我等之做派均堂堂正正,不求如何显达,但求无愧于心,若果真有一天,齐国真的不需要我等这样的老古董了,田单但利落走人便是,绝不容许别人如此怀疑自己!”田单虽然面色仍然十分沉静,但是其微微颤动的一缕长须暴露了其内心的不平静之态。
貂勃见田单如此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眼前这位脸上粗糙不堪、沟壑纵横、胡须花白的田单想当年多么的风流倜傥,面临家国危难,却放着舒坦日子不过,毅然捐献万贯家财,在齐国危难之时挺身而出,率领数万齐国惊慌军民硬是在小小的即墨城中与天下名将乐毅对峙数载,最后一举成功复国;在齐国重新建立的初期,刚复国那段时日,他这个主管政务的上卿对齐国的破败之象整日苦不堪言,常常到丞相府倒苦水,田单听完他的诉苦之后,又是凭借自己当年经商时的人脉,东奔西走,短短几年间便为齐国带来数不清的急需物资,把个破败不堪的齐国从朝堂之上到草野民房都换了一番生机气象,军队也逐渐齐整,装备基本充足。如此不辞辛劳之人,又真正掌握国内的军政大权,偏偏又忠心耿耿,却遭人怀疑,岂不令人寒心!看来这朝堂之上的百世轮回之法则真是亘古不变哪!哼哼,假若真有谋反之心,眼前这位真正独揽大权的丞相可谓是一呼百应,虽说自己是主管国内政务的上卿,他这个丞相基本只是听听自己的谋划而已,但是他那一呼百应的能力可是自己决然没有的,虽然齐人也将自己当做复国的功臣,可是自己的声望远远不及眼前这位,不说别的,就说当下齐国军中便将田单几乎当做天神一般看待!
貂勃看看田单的严肃之态,反而笑了,“安平君昔日之虎威尚在,我便放心了!我出使楚国,你要善保自己!”
“楚国一路山高路远,上卿老弟你要保重身体!”田单郑重地说道。
“田兄,既如此,我便告辞了!”貂勃说罢抬腿就要走。
“哎!回来!你觉得你走得了么!”田单又恢复了往日地嬉笑之态,家老好似摸准了两人脉搏一般,适时地领着几个仆人端进了酒菜杯盘。
貂勃见状,忍不住一声长叹,“天下最缠人者,田兄也!”
“哈哈哈!算你小子命不好!下辈子再托生成人,千万别遇到我!”田单边说笑边往两人的爵里倒酒。
貂勃在丞相府盘桓到天黑方才离去。送走貂勃,田单密令家老道,“密令临淄将军到丞相府来!另外,派人密调田威!”家老领命而去。
田单透过窗子久久望着远方的苍茫暮色,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冷风涌进,眼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泪花,这位倜傥风流与刚毅勇武兼具的汉子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莫名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