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王宫举行了盛大的新君即位大典,赵丹继承了王位。正中王座并列坐着新丧偶的赵太后和新王赵丹,以平原君和廉颇为首的文臣武将分列两班,赵奢也坐在躺椅上参加了朝会,他已经虚弱得无力行走,英姿勃发的赵括虽没有任职,然作为新王以前的伴读,却被特许陪伴在父亲旁边参加了朝会。
仪式过后,赵丹下了第一道王命,“本王今日特命,平原君赵胜为丞相,总领一应政务,并加封地百里;大将军廉颇辅助定国有功,加封地百里;马服君赵奢襄助国事,不辞劳苦,加封地百里;其余有功之臣着丞相斟酌予以奖赏!下面请太后宣谕!”
赵太后目光扫视了一下群臣,“新君即位,国事众多,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大臣,奉先王之命,老身我也和你们一起为新王辅政,你们不要有所顾忌,还是要像先王那样敢于直言,敢于说出自己的见解,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继承先王之业,将我赵国变得更加强盛。但是我事先要说明一点,老身我跟随先王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这识别奸佞的能力还是学了一点的,如果有谁胆敢趁着新王年轻经验不足而祸乱朝纲,可别怪老身我翻脸无情。好啦,我就说到这里啦,你们有什么要奏报的就说罢。”
以平原君为首的群臣和太后、赵王赵丹商讨了惠文王的殡葬事宜和丧葬期间的诸般国务细节,便散朝了。新王赵丹送母后到太后宫,聆听完太后的一般叮嘱,便回到自己的宫殿书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确实很奇妙,虽说有母后参政,但是母后对自己还是颇为尊重的,凡事都还是让自己说了算。不过父王可是留下了遗嘱,文事要倚重于平原君,武事要倚重于廉颇,主要是还嫌自己年轻。之所以让平原君做丞相,也是父王之意,既要倚重于他,又不能给他过多的权利,因而对平原君没有任何军权任职,而只给他加了丞相,主管政务,父王可谓是老谋神算,看来说自己年轻还是没错的,也罢,自己先练练几年再说,多听听这些老臣们的意见,等自己对一切都很熟悉以后再下决断,那时看谁还敢说我年轻。
进得书房,新任的年轻内史柔声禀报道,“启禀君上,平原君候见!”这个年轻内史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身条柔美,更兼聪明伶俐,又很能体察赵丹之心绪,赵丹交代的事办理起来从无差错,新君即位后,便任他做了内史,主管王宫机要。他以前和赵括一起作为赵丹的伴读,后赵奢身体日渐衰弱,惠文王便特准赵括回家照顾父亲并协助母亲掌管家事,。
“奥!宣他觐见!”赵丹一甩衣袖,转身端正地坐在书案后的长榻上。
“臣赵胜参见君上!”平原君庄重施礼。
“丞相免礼,请坐!”赵丹颇为矜持地虚手一扶,“上茶!”
“丞相此来所为何事?”
“先王新丧,各国均派使节前来吊唁。楚国更是派春申君亲自前来,其目的一为祭奠先王,二为和我赵国续订盟约。其盟书以先期递交给臣,今日前来特请君上过目。”
“为何不在今日朝会上说明此事?”赵丹显得有些疑惑。
“我王问得甚是,本来邦交仪式实属正常,大可不必如此隐秘,然此时楚国处于非常时期。”平原君显得颇有耐性,“楚国先王自感时日无多,命春申君秘密将太子从秦国迎回楚国继任国君,继而与秦国订立了友好盟约,然秦国的略楚国大片土地之仇焉能忘记,故而来结盟我赵国,确又不敢开罪于秦国,于是借着吊唁之机秘密前来续订盟约。”
“如此说来便是了!丞相对此事作何看法?”赵丹盯着平原君。
“臣启我王,此盟约应该签订。一者,此为我山东六国之传统战略,且新楚王大有振兴楚国之志,继任后几年来的经营使得楚国已逐渐恢复元气,如此楚国在必要之时可作为我的后援,在我赵国与其他强国起冲突时,即使不直接支援,只要做到两不相帮,也对我赵国大大有力。二者,目下秦国之强大已构成赤裸裸的威胁,其东出之势极为强劲,就目下六国战力而言,虽则只有我赵国可与之抗衡,然拉得一个盟友,一旦战云大起,获胜的筹码便会增加。”
“平原君言之有理!此盟约待我和太后商定过后便全权交由平原君去办理。此外,老叔啊,还有一事,我赵国的兵器监造问题是不是需要全盘考虑一下?”
“请我王明示?”平原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王在做太子时曾巡视各兵器铸造、制造厂房,发现我军装备制式没有形成统一标准。目下我赵国军力超过四十万,一应步兵、骑兵装备和大型攻防器械几乎均是由驻军所在地附近的兵器制造所按照驻军要求设计制造,几乎各式各样,尤其以重型功放器械为甚,且十分奇缺。此种情况在小战时尚可忍受,一旦大战将起,大军集结,没有统一制式兵器的大队人马岂能形成强劲的战斗力?”
“我王所见果真与众不同,此真可谓深谋远虑!臣立即和大将军商定后着手去做!”赵胜真的有点佩服这个年轻的侄子了。
“此事本王亲自督导,我看应该成立一个专门的督办机构,派专人负责,毕竟此事还是比较繁琐,耗费时日,丞相府事务还是十分繁忙,不宜直接管理。丞相觉得如何?”赵丹说道。
“我王英明,既然我王如此深思熟虑,不知可否有合适人选负责督办此事?”平原君颇为老谋,看来赵王已经有意向将此担子交给谁挑了,自己何必要大包大揽。
“我看这事就由本王亲自过问,丞相会同上将军商讨具体方略,让内史负责具体实施,并随时向本王汇报,可否?”
“臣同意我王意见!”平原君一拱手。
与平原君商量完一应事务以后,送走这个老叔,赵丹回到书房,开始变得有些懒洋洋起来。今天真是有些惬意,虽然父王崩逝让自己十分伤心,然坐上高高王位的感觉果真十分舒爽!然而这些父王留下的老臣虽然暂时还得倚重,然就从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便可发现没法让他们真正听命于自己,那个蔺相如可是敢当面顶撞父王的主,日后这些老臣得慢慢让他们让出实权,然可让他们身居高位,一旦有重大问题,可问计于他们,这样便可省却很多麻烦,同时自己还要真的有些见地,比如说今天对兵器统一标准问题,就十分得当,同时还要不断培植忠于自己的臣子,这样我这个王才能当得十分惬意。至于母后嘛,我只要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愿,还是十分好办的。赵丹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来呀,去召赵括觐见!顺便去给马服君带一些宫内的补品。”赵丹吩咐内侍道,然后拿起孙子兵法细细研读起来。
马服君府邸毗邻赵王宫,当年阏与之战后,惠文王特赐靠近王宫附近的一座宅邸。不一会赵括便昂昂进入书房,拱手一礼,高声道,“赵括参见君上!”
“你那么大声干嘛!以为我未老先衰么!”赵丹起身来到近前,对着赵括肩膀就是一拳。
“赵括恭贺我王即位!当然声音要大,难道还像蚊子一样在您耳边嗡嗡么!”赵括做了一个鬼脸,顺便顶撞道。
“好!算你所得有理!来,这边坐,内史过来,看看你的同窗!”三人在赵丹年少时一起在邯郸王宫内读书,甚是想得,内史那时即十分老实腼腆,凡事均听从太子赵丹和赵括的意见,赵丹和赵括则经常就某些话题争论不休,尤其以兵学为最,赵括只要谈论起兵学便两眼放光,口若悬河,说得你无法辩驳,连太傅大人都经常被诘难,常常到惠文王那里诉苦,说自己根本教不了这个赵括,君上若还让赵括做伴读,那请君上赶紧另请名师吧。惠文王总是好言相劝,太傅你也不看看那个赵括是谁家的种,他就好比一个将军,太傅你难道就没有驾驭将军之道吗!
三人坐下来,赵丹摆手吩咐除了太后,谁来也不见,然后让内侍摆上菜肴,“晚饭时间已到,然父王刚去,不宜饮酒,权且以茶代酒,赵丹刚刚继任王位,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二位,赵丹在这里先行谢过!”说完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赵括看了内史一眼,两人同时举起茶杯,“我二人恭贺君上即位!”说完也一饮而尽。
“二位,往昔我等在年少时,我曾说日后我若为王,你等均有封君高爵!看来日后此事真的可以成行了。赵括,明日朝会本王命你为邯郸将军,主持邯郸防务,日后便可顺利继承马服君位。内史啊,你需恪尽职守,本王已压给你一副重担,那就是督造兵器事宜,只要不出差错,日后封君也不是难事,因为当次战国大争之世,像兵器督造这类细务虽不如战场搏杀那般来得实在,然其直接关系到战场士兵的生命安全,甚至关系到国土安全,故此只要你把此事做得有了眉目,本王定当封你为君。”
内史赶紧长揖到地,“谢过君上!”
赵括则拱手道,“封君终是可做,早作晚做都一样,然赵括绝不会尸位素餐,定当建功立业,报销国家,使得这个封君高爵上对得起君上,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好!马服子大有志向!”赵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你的兵学才能令本王十分钦佩,人都说我赵国名将名相众多,不知马服子对我赵国将军作何评判?”
赵括放下茶杯,开始侃侃而来,“赵国经武灵王胡服骑射,军力大增,国库充盈,单就实力而言,我赵国已有能力大出于天下,然为何只是零敲碎打地与邻国相争,虽然有邦交斡旋之作用,然根本原因便在于没有一个胸怀韬略之将,无胸怀韬略之将,便使得国君在制定国策之时对军争之事考虑得不够充分,进而在对外作战时根本不能开土拓疆,甚或受制于人。譬如大将军廉颇,发于卒伍,虽十分勇猛善战,然其乏战略眼光,指挥的队伍越庞大,便越是索手缩脚,其经营边军几十年,手握十几万大军,却硬是奈何不得匈奴,匈奴和诸胡每年仍是照常侵扰我边境,因此,廉颇老将军只能做战将而非统帅之将。望诸君乐毅,号称将相集于一身,然恰恰是其相才束缚其三年而不能下齐,才使田单有了可乘之机,故此,将军既受命于疆场,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疆场之上刀兵相见,若讲仁慈之心,则无异于那个农夫和蛇的寓言故事。故此,为将者,既帅数十万万之师决于疆场,当冷静临险,所谓大谋不谋于众,所有临机决断全系于一身,当制众如制寡,出门如见敌,临敌不怀生,虽克如始战,而后克敌方可言返,此方为名将之道也!”说道最后,右臂在空中有力地一挥,好似在指挥千军万马一般。
“壮哉!今日本王在此明告于君,日后但有临敌之机遇,本王定当给君一试身手之机会。”赵丹郑重其事地说道。
“赵大哥果真将才!”内史也不失时机地赞叹道。
“赵括谢过君上!”
三人边吃边谈,说说赵国朝野的舆情,说说邯郸的丰荣市貌,说说近些年各国间的有趣见闻,说着说着便已天交三更,赵丹说本王今夜要去守灵,我们日后再谈,赵括才告辞而去。
送走赵括,赵丹转身吩咐内侍道,封闭大门,你在门外稍带,本王要和内史大人密谈,密谈过后你随本王前去守灵。说完转身进了书房卧室,身后书房大门隆隆关闭。进得卧室,内史早已在此等候,赵丹一把搂住,边上下其手,边耳语道,“我的心肝宝贝,我当了赵王,你高兴吗?你得咋样让我更高兴呢?送礼物?不行,太俗了!你给我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让我高兴?一宿,不行,本王今夜要去给父王守灵,给你办个时辰的时间,让本王高兴!嗯,你说日后封你个什么君号好听呢,就叫建信君吧!怎么样?你如果服侍得不好,我就封你做骡君,就那种不公不母的……”边低声说着,边快速蹂躏了那再熟悉不过的男身。
换上丧服,在新任内侍总领的陪同下缓慢来到父王灵堂,还不时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服饰。太后在王妃的陪同下已经来此多时,老太后佝偻着瘦弱的身躯跪坐在灵前的蒲团前边往火盆里续着纸钱,边低语着,脸上骤然间多了很多皱纹。王妃在旁边的蒲团上跪着,帮太后把纸钱整理成规整的一沓一沓状,还不时地和太后低声交流着什么,又好似在低声劝慰着,王妃生了大王子赵偃,理当立为太子,然国君刚刚即位,还没有正式册封他为王后。
赵丹轻声咳嗽了一下,便来到父王灵前恭敬地上了三炷香,然后在太后旁边的蒲团上跪了下来,王妃一直用关切的眼光盯着他,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王妃一眼。
“这么久才来,你干什么去了?”太后威严地询问道。
“启禀母后,我先和平原君商讨了一下和楚国订立盟约的事宜以及兵器统一铸造标准问题,然后召赵括询问了一下天下兵争之势,母后你应该了解,这小子的将兵才能大大超过其父,若假以时日,日后必将成为我赵国栋梁。”
“还不错,知道为自己拉拢亲信大臣了。但是你也得分个时候,眼下是你父王新丧,可不要小瞧了这丧葬之事,你把丧葬事宜办理妥当,便能凸显你的执政理国才能,届时天下异能之士自然而然地便会归付于你,何须主动去拉拢!”太后依然是一副十分平静的语气,然其不怒自威的气场亦足以令人震慑。
“母后教训得极是!儿当竭力办好父王后事,以慰父王在天之灵。”
“当然,朝堂之事也要尽力办理,不能偏废了任何一方!这样才能显出你的明君本色!”
“儿谨遵母命!”赵丹不再多说,生怕自己又说漏了什么。
太后转头看看他,回过头来低声谈了一口气,又去继续用颤抖的手往火盆里续纸钱,身躯显得更加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