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歪理邪说地一忽悠,下面便传来了阵阵叫好声,这是殷墨翰事先安排的托儿,是通过封官许愿动员来跟着捧场的。有福元银号的掌柜崔福元,有潘家大柜的掌柜潘道仁,有海园米面铺的掌柜苟海园等几个狐朋狗友凑上来跟着放屁添风。等到他们声嘶力竭地叫好声一过,立即在会场上又引起一片嘘声。
阎康侯一见有人来跟着他捧臭脚,面容一宽,又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今天和大家来讲得道理就是这些道理。似这样皇帝老子都办不好的事情,咱们这些草民又有什么好办法?过去咱们老祖宗做过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学着来做一做呢。
要是能够做英雄的话,谁不想来当英雄,来当大大的英雄?可是不行啊,诸位!大日本皇军早已经把东北三省给攻占了,现在又把北平和天津给攻占了,眼下又在上海开了战火,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咱们整个中国都给占领了,咱们都是守家在地的人,是无处可跑的人,不在日本人的翅膀子下面老老实实地给孵着,还能够有安生的日子过吗?
大家不要把当汉奸说得那么难听,当汉奸自有当汉奸的好处。我老阎家不就是投靠了大清皇帝当了顺民才能够兴盛了这三百多年吗?以此而论,当汉奸又有什么不好呢?非得像过去清初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一样,让大日本皇军杀得我们片甲不留,大家才甘心吗?
再说了,我们也不是真的要死心塌地的去当什么汉奸,不过是按照过去在国民政府管辖之下的规矩,按期缴纳皇粮国税罢了。我们大家都是草民,这皇粮国税交给谁不是交啊?照我来说,只要能够换到安定的日子过,我们学学汉元帝、学学宋真宗、学学慈禧老佛爷,和日本人来个拱手言和也没有什么不好!
若是讲到抗日嘛,能够抗得赢的话谁不想来抗呀?可我们国民政府的军队给大日本皇军打得节节败退,他们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还能够顾得上我们这些草民么?国民政府不能够出来保护我们,我们要生存就得要自己找活路,大家说是不是?
所以我思来想去,就只有与日本人讲和,而这讲和总得有个人出来承个头啊?佛家修行的最高境界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是个信佛的人,所以我才想着承头来当这个冤大头,我这也是一片救苦救难的菩萨心,万望诸位体谅我这份儿苦心才是!”
贾相臣等人见他恬不知耻地越讲越走板儿,竟然把卖身求荣当汉奸说得如同成佛做祖一般,觉得又可气又好笑,便都哄堂大笑起来。
贾相臣大声讥刺道:“阎先生要学着自己的老祖宗去当汉奸,这是阎先生自己的事情,与我们大家有什么相干?阎先生愿意去给日本鬼子去当走狗县长就去当好了!古人说得好‘人各有志,不可强勉’,我们大家也勉强不得。可是,今天阎先生要来拉着我们大家都跟着一起去当汉奸,是不是有点灶王爷下锅台——太离板儿了!”他这话一出口,立即又在会场上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孟广明、董卓然、袁天雄等人也跟着哄嚷道:“我们听得有教育人做忠臣义士孝子贤孙的,可从来就没有听到过有在人前大队面前教人男盗女娼的,这‘成佛做祖’的勾当还是由阎先生自己来做吧,我们可不敢奉陪!”这些话又引得会场上一片哗然。
阎康侯和黄省三、殷墨翰等人本来以为,有这么多的武装部队震服着,不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地敢出来,不想刚一开盘就遇上了吃生米的。在一开始,阎康侯还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地强自硬撑着,这时节让贾相臣等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得实在挂不住了脸,就恼羞成怒地把桌子一拍,大声喝喊道:
“嗨!都******给我住嘴!本县长是请大家过来商量保境安民的大事的,不是来听你们这些冥顽不化的家伙来瞎罗嗦的!看在咱们大家都是一块土上的乡亲,本县长才以礼相待有个商量,谁再敢出来胡说八道,可不要怪我阎某人翻脸无情!”
贾相臣、孟广明、董卓然、袁天雄等人也不示弱,也对着阎康候喝喊道:“我们看在你同是中国人的份儿上才对你良言相劝,要拥护你来当个光明正大的中国人的县长,你要是非得要给日本鬼子来当汉奸走狗的话,那就随你自个儿的便好了,我们也不来拦你,你朝谁来发这样的贼横啊!我们还懒得来管你这门子叔伯事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几个人说罢,愤然地要离席而去。阎康侯大喝道:“执法队何在!”这个时候一见会场的气氛紧张,阎康侯手下的伪军都端着枪涌了进来,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地把枪口对准了贾相臣等人。
贾相臣冷笑了两声,呵斥道:“你们的主子要当汉奸,你们也要跟着当汉奸的狗腿子吗?”孟广明、董卓然、袁天雄等人也跟着怒目相向。眼看着一场流血的械斗就要在会场里打起来。
黄省三一见不好,赶忙跳出来劝止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这又是何必呢?阎县长不过是要通过用和平的方式与日本人达成和解,来保证咱们的村坊不让日本人来骚扰,有事大家可以商量吗,何必这样动气呢?既然各位不想在这里与大家参加公议,就请各位自便好了!”他怕让这些人给搅了好事,再闹下去就不好收场了,便一个劲地给阎康侯递眼色。
殷墨翰知道这都是些翻江倒海的主儿,如果当场把事情给闹大了,说不定会溅自己一身血,他想两面都落个好人,也跟着上前来解劝。
杨芳楷和一些看不下去的朋友也围上前来说长说短地打圆场,才把就要一触即发的战火给压了下去。贾相臣、孟广明、董卓然、袁天雄等人晃肩抖背地一拨拉伪军们对着的枪口,大摇大摆地从会场里走了出去。
阎康侯一肚皮的邪气没有撒出来,一见贾相臣等人昂然走出了会场,便想着找个由头重新来立立威。他见杨芳楷从打一开始就跟着贾相臣等人左右忽悠,就想着在他的身上再开开刀,只要把他的码头给拿下来,其他的小鱼小虾的就好办了。便阴恻恻地对杨芳楷说道:
“现在的害群之马都已经离场了,咱们大家重打锣鼓另开张吧,杨世兄说句公道话,我这个和日本人拱手言和的主意怎么样?”
杨芳楷笑道:“眼下的形势阎世兄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不管咱们当今的‘汉献帝’怎么无能,现在还是人心思汉哪!依我个人之见,现在日本人的军队还没有打过来,要是想得民心顺民意的话,阎世兄不妨就先当个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县长,这是众望所归的,大家都没有二话!
就连贾校长等人不也是衷心拥戴的吗?他们不是不拥护您阎世兄来当这个县长,而是不赞成您一上来就给日本人去拉马坠镫!”
“等到日本人的军队打过来之后?”杨芳楷继续说道,“真要是让日本鬼子给搅和的日子过不了了,大家自然就会来拥护您的主张,到了那个时候,您再给老百姓遮风避雨地出来给日本鬼子去当县长,哪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吗?何必非得要一步办到位呢?我说这话阎世兄可能不爱听,也不一定说的对,还是由阎世兄自己拿主意的好!”
接着,杨芳楷又说道:“相当年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起兵反清的时候,若不是他不听大臣的劝告非得自立为周王,而是打出扶持明朝朱氏后裔称帝的旗号,那起事的后果就得另当别论了!
有‘反清复明’的这块金字招牌,说不定天下的汉人一响应,他就真地成了大器!即使功败垂成,也不失为民族的大英雄,人们就不会骂他是汉奸卖国贼了!阎世兄既然要仿效古人来做事,不妨先来做点得民心顺民意的事,大家就不会有不赞成的道理了!”
参加联席会议的人多是杨芳楷的三亲四故,而且大多数人都是不欢迎阎康侯到金沙镇来瞎掺和的,只不过是不敢像贾相臣等人公然和阎康侯作对而已,一见杨芳楷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马上鼓起了一片掌声,齐声叫好。
阎康侯一听杨芳楷又是老调重弹,而且言语中多有讥刺之意,又要挑动得大家掀起新的风波,不由得冷笑道:
“现在整个华北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杨世兄这不是要让我把鸡蛋往石头上去撞吗,这样的馊主意是绝对不可行的,大家再也休提!我今天和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是代表华北民众自治政府来和大日本皇军天津驻屯军司令部来的,不管是谁来和我作对,就是和华北民众自治政府作对,就是和大日本皇军作对。”
他又提高嗓门说道:“我今天先把丑话说在头里,人随王子草随风,我阎某人就是县政府,就是大家的父母官,我来是为了帮助大家保境安民的,我不想和诸位为难;但是大家该交的捐款一定得交,该交的税款一定得交!
我们要保境安民就得养军队,就得要枪要炮要子弹,就得穿衣吃饭,这是三岁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就不用我阎某人多讲了,大家都心里明白的很。我的言尽于此,到了较真章的时候,谁要和我玩轮子,可不要怨我不留情面!”
等他杀气腾腾地把话说完,大家都鸦雀无声地低下了头,全场一片默然。对于一个要当铁杆汉奸的人来讲,他的遮羞布已经全部撕了下来,再讲别的还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