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平这么一追问,把瞿金河给迫得心里直发慌,他本来对这些事情全都是一知半解,所装进耳朵的多是马路新闻,又哪里说得清楚!
他知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一问三不知,肯定要吃苦头,说不定就得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可若是说知道,他又真的不清楚,现编又来不及!
急切之间,他脑子里的各种信号在飞速地交替运转着,一时间也给自己编造不出个下台的词儿,只好一俯身咚咚地在地下磕起了头来,一边磕着头一边哭诉道:“两位长官,你们就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小萝卜头,这样的机密大事我、我那里知道的清楚呀?”
韩德平见他不似作伪,可又不甘心,便喝止道:“你就不要瞎折腾了,我也没说要你的命,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你总不会一点风声没听到吧!”
听韩德平这么一说,瞿金河似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即止住了哭声,头也不磕了,用手抹了两把鼻涕,泣声道:“我只是听人传,贵军去给送信儿的人运气不好,死在班房里了,究竟是姓侯还是姓苟,我可就闹不清了!”
韩德平见再问也问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心下已然有了计较,便凑到秦二虎的近前耳语了一阵子,秦二虎点了点头,应道:“好,好,就这样!”
韩德平一回首,沉着脸呵斥道:“你一个大男人干点儿什么不好,怎么非得去给小鬼子当狗腿子呢,一点儿不给祖宗做脸,快起来吧,看你还老实,这一次就饶了你,回去以后不要再当这个千人指万人骂的汉奸了,滚吧!”
瞿金河一听韩德平开了金口,知道自己已经被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惊喜地满脸是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又磕起了头来,泣诉道:“是,是!我一定听从两位长官的教训,不再干这捞什子了!”
他趴下起来,起来趴下,一闷气儿给韩德平和秦二虎二人行了个四礼八拜的全礼,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来,颤声问道:“两、两位长官,还、还有什么吩咐,小的可以走了吗?”
秦二虎把两眼一翻,呵斥道:“你小子还罗嗦个啥,还不给我快点儿滚!”
瞿金河似被雷电击中了似地,浑身痉挛地一抖,赶紧低下头、弯着腰,从已经敞开的门缝里钻了出去,又一步一拐地向着院外走去。
秦二虎眼瞅着瞿金河在贾永明等人的押送下出了院子,回首朝着韩德平笑了笑,调侃道:“您老兄的眼光不差,我也看这小子不是个良民,就借他个嘴去给小鬼子报个谎信儿去好了,咱们挖下陷阱等着就是了!”
韩德平感叹道:“您老兄都听到了,这个小子给咱们解开了一个迷团,没有家鬼引不来外贼的,潘家洼遭袭,是咱们队伍里出了内奸了!”
秦二虎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不是狼心狗肺吃里扒外么!”
“谁说不是呢!”韩德平揣摩道,“我在脑子里滤了一遍,有一个在羊八寨反正的伪军小队长沾点边儿,哦,就是他了,这人姓苟,叫苟石轩!”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道:“这可是个极为严重的教训,今后再遇到这类的人要加入咱们的队伍,可得好好地甄别甄别,莫让敌人的奸细给混了进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呀,你老兄的队伍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得小心才是!”
两人一边交流着,一边朝着北屋的大厅踱了过去。
瞿金河在贾永明和两个小头目的押送下,沿着旧路返回到了海防大队驻地的外围。贾永明道:“姓瞿的,我们弟兄就不远送了,你不要不知道好歹,回去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瞿金河回过身来,抱拳行了个罗圈揖,应声道:“小人记得,一定,一定!”一瘸一拐地向着西边的大草洼奔了下去。
贾永明等三人眼看着瞿金河走出了约有一箭之地,便一起举起枪来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一听到身后有枪声响起,瞿金河的腿也不拐不瘸了,兔子似地一蹦十八个垅眼,一溜烟儿地向着大草洼里窜了下去。
瞿金河一路拼命地跑着,枪声住了有好半天,他还在慌不择路地在大草洼里乱窜着,直跑得通身是汗,两腿发酸,耳如蜂鸣,眼冒金星,跑着跑着连腿都打不过弯儿来了,一不小心绊了一个大跟头。
这一个跟头栽下去,他栽歪了半天没有爬起身来,心里不住地骂道:“老子今儿个是倒了血霉了,不光是土八路找老子的麻烦,连他娘的柴禾梗子也跟老子过不去,真他娘的不是玩意儿!”
可等他缓过劲来向身边一看,不由得又喜上了眉梢,原来绊他栽倒的并不是什么柴禾梗子,而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伪军军官。他喜得不是这个死人,而是死人身边那顶大盖儿帽。
他神神道道地叨咕着:“他娘了个八子的,老子的运气还真不差,缺什么就来什么,这不就救了老子的急了吗!”他一路上只顾了逃跑,还没有想到回去如何向鬼子汉奸的头儿交代,一见到大盖儿帽意识便清醒了过来。
心中暗道:“老子的小命是捡了回来,可这枪也丢了,大盖儿帽也丢了,又弄得满脸是血,这若是回去让头儿们盘问起来,那可怎么应对是好?要说是让土八路给抓了又给放回来的,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他一伸手把大盖儿帽抓起来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又把伪军军官的尸体给翻了起来,心中祷祝道:“天爷爷,地爷爷,这个哥们儿的枪跑到哪里去了?你们再显显灵,来个好事成双,送我一把枪遮遮丑好不好!”
他把自己的两眼瞪得象牛蛋似地,前后左右翻了个遍,也没有找见一点儿枪的影子,一股悲凉的心绪袭上心头,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老俗话说得没错儿,‘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顶大盖儿帽本就是老天爷眷顾我的,我也太得屁望屎吃了,就死了这个妄想心儿吧!”
他踯躅着围着伪军军官的尸体一个劲儿地打转儿,没有提防到旁边还有一堆伪军的尸体,一不小心给绊了个四仰八叉。他的一肚子鸟气儿正没处去撒,站起身来看也不看,一伸腿便向着绊倒他的伪军尸体踢了过去。
他一边伸腿踢着,一边嘟嘟囔囔地骂道:“老子受活人的气还不够,还要受你这死人的气,什么东西!”
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踢着,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利物,戳得他的脚面钻心似地疼痛了起来,痛得他弯下腰来抱着伤痛的脚直唉哟。
他恨恨地咒骂道:“你小子这是想诈尸呀,不要忘了,你的死可跟老子搭不上边儿,要寻仇你去找土八路去好了,老子可没有工夫陪你来玩儿!”
等他定下神来再注目一瞧,突然见到有半截乌黑地枪管儿从伪军的尸体下探了出来,不由得顿时喜得两眼冒出了绿光,喃喃道:“这可是天爷爷睁开了龙眼了,有了你这家伙,老子就不用愁了!”
他怕是自己看花了眼,用手背把两只眼睛狠狠地揉了揉,再注目一看,那不是把手枪又是什么?也不顾脚面疼痛,腾地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双手攥住了枪管儿用力向外一拽,把一柄蓝汪汪的王八盒子给拽了出来。
他喜滋滋地把王八盒子翻过来掉过去地摆弄着,痴痴地笑道:“跟老子的那把一个样,一个样,这一会老子就有了嘴了,把大天给说破了也没人来跟老子为难了,谢谢老天爷显灵呀!”爬在草地上咕咚咕咚地磕起了头来。
原来,这死去的伪军军官和士兵都是让韩德平给砍死的,只不过是这伪军军官早死了片刻,一把王八盒子先给掼在了草地上,等到其他两个伪军被砍翻以后恰恰就压在了这把王八盒子上,从而成了漏网之鱼。
瞿金河这个时候已经是车马炮俱全,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挺起胸脯骂骂咧咧地向回走去。在草丛里跟头骨碌地跑了有大半个时辰,才找到伍代雄介、董祥荣等日伪军聚集的地点。
他报告道:“伍代太君,董副司令,你们快快去海边上去围剿那里的土八路吧,土八路的情况我都已经给侦察清楚了,就在一个大车店里,要是悄悄地把大车店给四下里围住,一个土八路也跑不了的!”
伍代雄介折腾了这一夜一天,已经是心神俱疲,一听到瞿金河的报告,就如同是身体里突然打进了一管儿鸡血,兴奋地马上跳了起来,连声道:“你的看得清楚,你的看得清楚?”不待瞿金河应答,马上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在伍代雄介的指挥下,前面由董祥荣率领着疲疲塌塌大队的伪军,后面由伍代雄介催动着蔫蔫烘烘的鬼子兵,一行两三千人马连成了一条乌龙,浩浩荡荡向着大口河河口杀了下去——
伍代雄介率领着日伪军杀到大口河河口海防大队驻地附近的时候,韩德平和秦二虎、许耀亭等人早就设好了口袋阵在严阵以待呢!邹同义、吕信文、康洪恩等人也在雷振海的接应下率领着黑龙港的大队人马赶来增援了!
在渤海岸边,大口河下,三支抗日救国军兵合一处,把伍代雄介及其董祥荣所部日伪军给杀得大败而逃;同时,也因此而解了黑龙港的之围!自此,抗日救国军与日伪军形成了长期相持的局面。一直坚持到了抗战胜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