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过五更的时候,伍代雄介和董祥荣等人催动着日伪军的大队人马赶到了潘家洼附近。董祥荣见潘家洼已经隐约在望,心头一动,向伍代雄介提议道:“伍代太君,再有个三二里地就到了,该下达作战命令了!”
伍代雄介骑在马上向四下里望了望,把手一摆,叫道:“停止前进!”随即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把日伪军头目召集在一起,用手比划着命令道:“前面的就是潘家洼,皇协军的在前面,皇军的在后面,悄悄地包抄上去,把潘家洼给我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土八路的一个也不许跑掉,你们的明白!”
董祥荣率先点头应道:“明白,明白!”把手一招,指挥着手下的伪军成扇面形状从两翼向着潘家洼包抄了上去。伍代雄介则在后面指挥着日军在潘家洼以北摆好了进攻的阵势,一步一步地朝着潘家洼推进了过去。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分,天上的繁星开始由明转暗,星空下一片漆黑,潘家洼似大海中一座黑黝黝的孤岛显现在前面,四下里全都被随风俯仰起落的草浪包围着,日伪军似饕餮的巨鲨张开了血盆大口,在步步逼近。
在董祥荣的指挥下,慕连成带领着一路人马从村东包抄了上去,翁君达带领着一路人马从村西包抄了上。两路人马从草丛间悄悄地向前掩进,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就抄到了潘家洼的近前。
在翁君达这一路,冲在最前面的是赫连洪的骑兵连。骑兵连由于昨天夜里一战损失殆尽,已经不成其为骑兵,漏网的几十个骑兵都变成了步兵,为了重组骑兵连,董祥荣新拨付了一连人马归赫连洪和乔象福指挥,并派做了今夜偷袭的尖兵,那个善于见风使舵的瞿金河又被赫连洪派做了尖兵排的排长。
瞿金河是个不吃眼前亏的人,明知道冲在前面得不了什么好儿,哪里敢来充大尾巴鹰,好在他大小是个头儿,有自己的自主权,便挥动着驳壳枪催动着手下的伪军在前面探路,自己则躲在后面一路跟随着。
论到打仗拼命,伪军士兵与瞿金河的心思全都是一个样,没有一个想当出头鸟的,可是,既然已经穿上了这身黄皮就没有了挑肥拣瘦的资格,只得在当官儿的枪口威逼之下一步一步地向前挨着。
待三二里地摸下来,一路上只在草丛里蹚起一些宿鸟狐兔,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一个个的胆子便变得大了起来,眼见得已经绕到了村子的西侧,再冲到村子南面一合拢便大功告成,便兴匆匆地向前涌了上来。
不成想,这些伪军的欢喜劲儿刚一上来就遇上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在一片黑暗中,一个在头前开路的伪军一脚踏上了捕猎野兽的铁夹子,一个跟头滚翻在地上疼得“嗷、嗷”地大声怪叫了起来。
后面的伪军一见变起仓促,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全都跟着就地匍匐了起来。迟缓过一会儿之后,见没有其他的动静,几个伪军凑上来一看,见前面的伪军只是被捕猎的铁夹子给夹住了脚,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一个伪军骂骂咧咧地嘟囔道:“真他娘地活见了鬼了,这是那个不长眼的三孙子把夹子埋在这里呀,让老子吓了一跳,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又一个伪军催促道:“瞎吵吵什么呀,你没见这哥们儿疼得打滚吗,来,快把他的夹子给卸下来吧,这么大个铁夹子一扣,怕是脚面骨都给夹折了!”招呼着其他的伪军一起上来开夹。
“哎呀,不好!”一个伪军在黑影里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交,仰身跌在了地上,还没有等其他伪军反映过来,就听得“轰”地一声响亮,平地上冒起了一溜火光,又有两个伪军翻倒在了地上。
“不好!土八路有埋伏!”跟在后面的瞿金河心下一紧,大叫了一声,抬手就搂出了一梭子,他这里一下手招呼,就近的十几个伪军也跟着一起搂动扳机开了火,劈劈啪啪地打起了乱枪。
杂在后面队伍中的翁君达从打一向上包抄就胸口里怀揣着个活兔子似地扑通扑通地乱跳,他不知道伍代雄介所得来的情报是真是假,生怕真的把抗日救国军给包围在村子里,正急得抓耳挠腮地没招儿可想,一听到前面有枪声响起,突然间灵机一动,高叫道:“弟兄们,给我打!”指挥着向前开起火来。
他的用意非常明显,如果在村中确实有抗日救国军驻防的话,在这种情况之下,最好的报警办法就是用枪声打破眼下的沉寂了。果不其然,这枪声一响立见成效,当即把村子里的人都给惊动了!
——在起初,伪军向上包抄的时候,由于距离村子尚远,虽然弄出了一些动静,村口值班的哨兵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常,房顶上的潜伏哨也在有一搭无一搭地向着村子外面了望着。在他们看来,刚刚转移到这边远的荒洼野村里来没有一半天的时间,若是有敌人寻踪而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谈了!
许耀亭等战士们经过了这两天的苦战和长途跋涉都已经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来到这么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安顿了下来,都心情舒泰地躺在热乎乎地炕头上寻梦,谁也不曾料到致命的危险正在一步步向着自己的身边逼近!
贾相臣是个嗜武之人,最睡不得懒觉,他又是最先来到潘家洼休整的人,体力精神早就已经恢复了过来,天还漆黑漆黑的他就起来练武了。就在日伪军向上包抄上来的时候,他正展动身形练得起劲呢!
他的耳力大异于常人,一觉察到村子北面扑簌簌地宿鸟惊飞,不由得心生讶异,便飞身跃上了房顶向四下里了望了起来。又向房顶上的潜伏哨探问道:“怎么这大黑夜的有宿鸟乱飞呢,是不是有什么敌情呀?”
哨兵扑哧一笑:“贾主任,是不是您心里总搁着这个事儿呀,这荒洼野村的会有什么敌情呀,咱们就是明打明地告诉小鬼子,他们三天五日的也摸不到这里来的,黑灯瞎火的,来到这里还不得转了磨呀!”
贾相臣也不大相信会有敌情出现,又向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见没有新的动静,轻松地笑道:“是了,是了,就是有个狐狸獾的出来寻食捕猎也会惊起宿鸟乱窜的,这也不足为怪的,可能是我多心了!”
可是,就在他作势欲飘身下房之际,突然之间听到村子西面“轰”的一声爆响,跟着冒出了一溜火光。贾相臣循声甩头一看,只见在火光明灭之际映出了一簇簇人影,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阵密集的枪声。
见此情景,贾相臣不由得大吃一惊,禁不住脱口叫道:“不好,有敌人摸上来了!”那哨兵也惊诧得有些呆了,跟着恨声叫骂道:“他姥姥的,还真是有些邪门儿,这些狗崽子是怎么摸索过来的!”
两个人的话音未落,突见一个黑影从院子里飞上了房顶,张口喝问道:“哪里打枪,是怎么回事儿?”
贾相臣一见是索勇,赶紧吩咐道:“快,快去把许县长他们给喊起来,有敌情,得马上转移!”
索勇是出来巡岗查哨的,一见贾相臣催促,稍一迟疑便飘身落下了房顶。此时,村子东面也响起了劈劈啪啪的枪声。
骤然而起的枪声顿时把沉浸在梦乡的人全都给警醒了,整个村子迅即沸腾了起来,不大一会儿的工夫,许耀亭、米亚兰、贾云英、贾云仙等人以及特务班的战士们都从住房屋里冲了出来。
索勇与许耀亭一朝面儿就急急地叫道:“许县长,咱们的村子怕是让敌人给包围了,怎么办?”
许耀亭虽然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其意识还是蛮清醒的。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仅仅凭自己手下的这二三十个战士据险抵抗是支持不了多久的,不但会让敌人给困死在这里,还会殃及村子里的老百姓。于是断然喝道:“赶快让弟兄们把伤员都给抢出来,一起向南冲!”
他的这个断然的抉择是十分明智的。从相继响起的枪声可以判断得出来,前来偷袭的敌人既然已经对村子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接下来必然就是要进行四面合围,其兵力一定是居于绝大的优势的,只有向南突围才好与南面三个村子的部队会合起来进行有效的抗击,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了。
村子里面驻防的作战人员只有寥寥二三十个,伤员倒有七八个,这是许耀亭考虑到夜里转移不方便而挽留下来的,不想事到临头却成了负担。等索勇分派出战士进屋去抢人的时候,手下就只剩下十多个战士了。
许耀亭这时心急如火,他拎着驳壳枪站在胡同口指挥着索勇等战士背负着伤员一个一个向着村南转移,又急切地等待着贾相臣等人的现身,生怕动作稍一迟缓让敌人给闷在村子里。
“许县长,许县长,咱们的人都撤出来了吗?”贾相臣领着两个哨兵一跳下房顶就循着嘈杂声追了上来,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把村东村西的情况都给看了个遍,把站岗的哨兵也给聚集了起来。
“快,快!您赶快骑马去给韩副司令报个信儿,让他派部队上来打一下接应!”许耀亭一见贾相臣到来,从身边的战士手中拉过一匹战马,焦急地催促着。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无人可派,只好让贾相臣代劳了。
贾相臣力辞道:“这怎么可以,咱们本来人手就少,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派个别人去吧!”与许耀亭争执了起来。
“哎呀,这都火着到房上了,您还与我争,送信儿也得派个强手呀,不知道南面是否能够冲得出去呀!”许耀亭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