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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满江红

岳飞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的上片“怒发冲冠,……空悲切。”这一段的含意是,我满腔热血,感到怒发冲冠;我靠着栏干,看着风雨潇潇,以后又停止了。这个时候,我抬起头来远望,同时我还仰天长啸,我雄壮的胸怀再也压不住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功名还未立,但是我感到满不在乎,我感到功名好比尘土一样,都是不足关怀的。我渴望的是什么东西呢?渴望的是八千里路的长征,我昼夜地赶路,跟白云和明月作伴侣。我们不要让少年头轻易地变白了,到那时悲哀就来不及了。

这一段表现了岳飞急于立功报国的宏愿。下片,“靖康耻,……朝天阙。”靖康二年的国耻还没有洗雪,臣子的恨什么时候才能够消除呢?我要乘长车踏破这贺兰山口。肚子饿了,我就吃敌人的肉;口渴了,我就喝敌人的血。我有这个雄心壮志,而且我相信笑谈之间就可以做到。等待我重新收拾旧山河的时候,再回到朝廷报功吧!

南浦

鲁逸仲

风悲画角,听单于、三弄落谯门。投宿骏骏征骑,飞雪满孤村。酒市渐阑灯火,飞敲窗,乱叶舞纷纷。送数声惊雁,乍离烟水,嘹唳度寒云。好在半胧淡月,到如今、无处不消魂。故国梅花归梦,愁损绿罗裙。为问暗香闲艳,也相思、万点付啼痕。算翠屏应是,两眉余恨倚黄昏。

上片通过听觉和视觉构成四幅各具特色的画面,即“画角谯门”、“飞雪孤村”、“冷落酒市”和“寒夜惊雁”。首句“风悲”两字刻画风声。“投宿”两句写途中飞雪。“驳马曼”形容马在奔驰,又上承“投宿”,使旅人急于歇脚的心情跃然纸上;下启“飞雪”,点出急于投宿是因为风雪交加。“飞”形容漫天飞雪飘舞之状,而“满”字又着力画出村子之小而且孤。“酒市”二句是入村以后的景象。灯火阑珊,人迹稀少,可见雪大且深,也衬托夜间旅舍独处之冷清,所闻者惟有乱叶扑窗之声。“舞纷纷”写落叶之多和风力之急。“驳驭”、“飞”、“满”、“舞”都是动词;“驳驳”在句中不仅状客观之物,而且还能传主观之情,由此可见作者对字、词、句的推敲斟酌。“送数声”三句是客舍夜坐所闻。雪夜风急,忽闻雁声。雁群入夜歇宿在沙渚芦丛之中,遇到外物袭击,由守卫的雁儿报警,便迅速飞向高空。“乍离”句即是写这种情况。“嘹唳”句说的是雁群受惊后穿过密布的冻云飞向高空,鸣声高亢曼长。雁儿多在高空飞行,白天远望可见,夜间则从鸣声得知。词意至此由写景转入下片的抒情。

下片另开境界,由雪夜闻雁转为淡月乡愁,委婉地铺写相思情意。“好在”句是说风雪稍止,云雾未散,朦胧中透现半痕淡月。“好在”指月声依旧。“无处不消魂”,描绘客居夜思,月色依稀当年,望月生情,不禁黯然魂消。“故国”两句,诉说由于故国之梅以及穿着绿罗裙之人,使他眷恋难忘,因此频频入梦。“故国”,即“故园”,周邦彦《兰陵王》中就有“登临望故国”之句。“愁损”两字,怜想梦中伊人亦为相思所苦,语意曲折。

好事近

高登

饮兴正阑珊,正是挥毫时节。霜干银钩锦句,看壁间三绝。

西风特地飒秋声,楼外触残叶。匹马翩然归去,向征鞍敲月。

这首词的题目为“又和纪别”,送别而记吟诗作画,一改长亭芳草,泪眼斜阳的俗套,清新可观。

上片只写了酒后挥毫,并无离别的感觉,那么,下片必须切题,才可使上片的饮酒挥毫有着落,否则,任何时候都可饮酒挥毫,何必要与离别扯在一起。所以下片突出离别,围绕着“归去”展开画面。

换头句“西风特地飒秋声?”。上片既未写景也未写时,到这句才开始点明,送别是在深秋季节。景色是西风呼呼地刮着,卷扫楼外的残叶,造成了萧瑟的秋声,渲染了离别的悲凉情调。“楼外触残叶”,“楼外”不是主语,是定语。即触楼外的残叶,是状语,即西风在楼外触残叶。“触”字用得妙,作者不用“卷”、“扫”、“吹”、“刮”而选择“触”字,正是要显出深秋。“匹马翩然归去”,“匹马”只有一匹马,也就是说独自骑着马。“翩然”,此处不见得是“疾飞”、“摇曳飘忽”的意思,却含有“默默地”、“悄悄地”之意,因为只有孤单一人回去,心里非常沉重,无话可说,而且也没有对象可倾诉,故“翩然”实有“无语呜咽”的味道。“向征鞍敲月”,“征鞍”长途跋涉的马匹;“敲月”,即踏月,在月光底下赶路,其所以用“敲”不用“踏”,是因为以马代人,既然写马,一切都得切合马的“身份”,马蹄走在洒满月光的路上,发出“得得”之声,好像在敲打着月光,同时也敲打着归去者的伤感的心灵。此句把月夜骑马赶路之情之景,以极为形象的手法表现出来,而且言短意长,精炼之至,这种艺术手法,实堪借鉴。

好事近

胡铨

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惊鹤怨,误薜萝风月。

囊锥刚要出头来,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有豺狼当辙。

本词的主题十分鲜明,它表现了胡铨不畏权势,绝不和以秦桧为代表的投降派同流合污的高尚气节。

这首词的调子明朗,叙事直率,感情炽热,绝无矫揉造作的痕迹。词中虽然流露了“归隐”的思想,但这不过是作者因为自己无法“脱颖而出”,报国无门的愤慨,他满腔的爱国热情以及对投降派卑劣行径的愠怒,在本词中还是十分明显的。

长相思

康与之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雾中,春来愁杀侬。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春来,桃红柳绿,鸟语花香。山,重重叠叠;水,曲曲弯弯。一片湖光为烟雾所锁,“水光潋滟”、“山色空漾”。面对如此美景,她产生的是截然相反的感情:“愁杀依”。“愁杀”,极度的愁思。而这一切是由于“春来”。民谣风味的小词,往往既明白又含蓄,它“点”到便止,不再有一大堆缠绵悱恻的话儿。文人词往往喜欢铺排描摹:“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翻柳带,犹压香衾卧”(柳永《定风波》)。同样是“春愁”,同样是表相思,而这里只用了三个字,如何“愁”便由读者去驰骋想像了。“依”,可以有三种解释:一、我,如李白《秋浦歌》:“寄言向江水,汝意忆依不?”二、人,如古乐府《浔阳乐》:“鸡亭故依去,九里新依来。”三、上海一带方言的“你”。这里的“依”解释成一、二都可通,但这个“我”字,应含有“奴”的意思。古代妇女常自称“奴”或“奴家”。如果说“愁杀人”,便有感叹的意思。概言之,上片前三句用西湖最著名的山水佳境,来反衬第四句的愁情。下片径直抒情:“郎意浓,妾意浓,”两个“浓”字表达出彼此情意的深厚。和上面说“愁杀”一样,点到为止,极其精炼。但这一对叠字,涵容着许多无声之言,似不说彼此都可了解,是不必什么都倾箱倒箧地翻腾出来的。杨慎《词品》称:“盖效和靖‘吴山青’之调也。二词可谓敌手”。林逋《长相思》过片二句是:“君泪盈,妾泪盈”,你,两眼含泪,盈盈欲滴;我,也两眼含泪,盈盈欲滴,表现那种如水的柔情,缠绵的心意,以形象生动胜。而这两句,并不借助于形象,仍用女子直述的口吻,她代郎“立言”,相信他和自己一样的“意浓”,对对方爱情的坚贞,她没有一点怀疑。所以接下来我们看到:“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油壁车”,指用油漆彩饰的车。词是借用字面,并无暗示女方是倡(娼)优,更无幽怨情调,意境、情趣、迥不相侔。

金人捧露盘

曾觌

记神京,繁华地,旧游踪。正御沟、春水溶溶。平康巷陌,绣鞍金勒跃青骢。解衣沽酒醉弦管,柳绿花红。到如今、余霜鬓,嗟前事、梦魂中。但寒烟、满目飞蓬。雕栏玉砌,空锁三十六离宫。塞笳惊起暮天雁,寂寞东风。

上片作者着力渲染京城的繁华,要在短短三十八个字中把繁华描写得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只有抓住典型,才能收到艺术的效果。作者从形形色色的繁华现象中,巧妙地筛选出皇宫和妓馆所在地作代表,这不能不钦佩作者的观察力强和创作手段的高明,因为这两处正是繁华的典型,也是国家与社会表面繁华的缩影。上片对皇宫的描绘着墨不多,只有“正御沟春水溶溶”,别小看这七个字,含意却极其丰富。“御沟”表示皇宫内苑。“春”表示有生机,繁华。“水”表示多得无穷无尽。“溶溶”有广大的意思,这句就是说:在皇宫内苑里,繁华景象似春天一般美好,像春水一样无穷无尽。下片着重描绘荒凉。“寒烟”表示人烟稀少。开封经历过战事,人民非死即逃,只有极少数无力外逃的幸存者还留在那里,他们所举的炊烟,一丝半缕,缺乏生气。加上作者此时此刻的伤感情怀,看到这种稀少淡薄的炊烟,产生幻觉,感到原本带有暖气的烟变成一股冷气。这和李白《菩萨蛮》的“寒山一带伤心碧”是一个情调。飞蓬,菊科植物,常生长在荒芜的地方,由于开封城内没什么人迹了,所以遍地长满了蓬草。飞蓬和上片“柳绿花红”遥遥相对。此句的荒凉和上片“平康巷陌”的繁华成强烈的对比。“雕栏玉砌”,乃表示皇宫建筑物的专名。此两句跟上片“正御沟”成对照,前后呼应,配合默契,诚为高手。

“塞笳惊起暮天雁”,作者抚今追昔,沉浸在无限的痛苦之中,没有觉到天色已晚,却被哀怨的胡笳声惊醒了。“雁”是双关,表像上或许当时确有大雁被胡笳声惊起,作者触景生情,觉得自己的这次“奉使”往北,也像大雁一样从南往北(此时是春天)。末了一句是顺着“惊”字而生,作者被胡笳惊醒了,从今昔对比的畅想中收敛过来,正视起眼前的现实世界,他感到在这应该繁华的春天里,竟如此之寂寞荒凉。末句是此篇之精华——炼句,作者把心头的所有悲哀伤感,倾注在这句里,正是一字一叹,一字一泪。

青玉案

黄公度

邻鸡不管离怀苦,又还是、催人去。回首高城音信阻。霜桥月馆,水村烟市,总是思君处。裒残别袖燕支雨。谩留得、愁千缕。欲倩归鸿分付与,鸿飞不住。倚栏无语,独立长天暮。

上片“邻鸡不管离怀苦”。“邻鸡”隐射秦桧。此句是说:秦桧对被他所讨厌的人是不会容情的,“又还是、催人去”,总是想方设法去排斥、拔除的。“回首高城音信阻”,“高城”暗示皇帝离得远,“音信阻”,是说秦桧当权,阻隔了臣子和皇帝之间的联系,整句意思是:看看皇帝高高在上,离得那么远,中间还隔着权臣秦桧拦截了臣民的意见。下片从表面上看是写女子的伤离之情,根据《词跋》及上片含意,则为作者在预想中的罢官之后的思想情绪。“裒残别袖”为“别袖裒残”的句中倒装,“裒”,同渑,沾湿。“残”,一部分。“燕支雨”,燕支,即胭脂,红色的化妆品。泪水多得像雨水一样落下来,冲刷掉了脸上擦的胭脂,掉下泪水也变成红色,以夸张悲伤,如果理解为极度悲伤,泪尽继之以血,流下的是“血泪”,亦未尝不通“欲倩归鸿分付与,鸿飞不住。”“倩”,请托。“鸿”,雁的最大者,古人鸿和雁不分,后人常据《汉书·苏武传》“雁足”的典故,以鸿、雁代表传送书信的人。而“独立长天暮”。此结句乃此篇之精华所在,各种感情,尽在其中。“独立”,一个人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一个人只有在孤单、寂寞、伤感、若有所失的境界中,才会呆呆地站着。“长天”,以寥廓的空间来说明自己内心的空虚,无所适从的心情。“暮”,一方面表明“独立”的时间之久,另一面,“暮”,黄昏时候,是最难挨的时光。古人在论词中常说作词的结句最难,要求“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见沈义父《乐府指迷》)。此句就合乎这个要求。“独立”、“长天”、“暮”,都是景,又无一不包含着情,又属尾句,词尽而意不尽,令人拍案叫绝。

菩萨蛮

黄公度

眉尖早识愁滋味,娇羞未解论心事。试问:“忆人不?”无言但点头。嗔人归不早,故把金杯恼。醉看舞时腰,还如旧日娇。

这是一首双调的词。上片头两句写词人遭罢黜,家人深为其忧,连世事未谙的侍儿也为之时时牵念,愁锁眉尖。这两句妙在以“未解”写侍儿的稚嫩,又以“早识”写她们早识愁味,用见识和年龄的不相称,反映出险恶的世情使人早熟和世态炎凉在少年侍儿心灵上留下的印痕。以此反映了当时权奸当道:“一时忠臣良将,诛锄略尽。”人人自危,已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词人以侍儿愁锁眉尖的情态表现为黄公分忧的心态,又以心态表现炎凉的世态。这种以小见大,反映社会矛盾的手法是高明的。

下片紧承“忆人”写来,“嗔人归不早,故把金杯恼”句以词人的假想形象写侍儿思忆主人的满腹幽情无处诉说,借故向金杯发泄的往事,把侍儿思念黄公,切望早日安归的内在抽象的心理活动具体化,成为可感的动态形象,就使人物情态毕现,也使词意更为醇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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