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已经连续三年被评选为本市最好的餐厅之一了，但今晚之前，亚历克斯从未光顾过那里。他被领到了一间私人小包间，做东的人正在那里等他。佩吉·莫伊尔斯坐在一张大圆桌旁，两侧坐着两位稍胖的男人。亚历克斯估摸着他们大概有四十七八岁了，若是经历过艰难岁月的话，真实年龄可能还要小些。他向佩吉问好，佩吉把他引见给了阿利斯泰尔·麦格拉思和西蒙·塔珀。
阿利斯泰尔是RTX印刷公司的老总，它是RTX国际集团下属最大的公司。RTX国际集团是一家总部位于英国、拥有数十亿美元资本的企业集团，从事的业务从广播电台到展会，应有尽有。RTX是美国第二大胶印商，而且阿利斯泰尔清楚地知道，只有让公司成为美国胶印行业的龙头，他才能回到伦敦总部。西蒙是麦格拉思麾下业务发展部的主管。
佩吉与阿利斯泰尔相识已有十年时间了，这些年里，她曾把一些小型印刷公司卖给阿利斯泰尔。她已经告知阿利斯泰尔有关斯特普尔顿营销代理公司的事，并且提议在RTX美国总部进行管理演示，但是阿利斯泰尔认为共进晚餐才是第一步。
“很高兴见到你。”阿利斯泰尔用纯正浓厚的英国腔对亚历克斯说道。
“我也是。”亚历克斯回应道，分别和阿利斯泰尔、西蒙有力地握了握手。
“你正在和一名真正的专业人士合作呀。”阿利斯泰尔指着佩吉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我的一个朋友向我推荐了佩吉。”
他们四个正在闲聊，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并为阿利斯泰尔送上了他点的鸡尾酒。阿利斯泰尔点了苏格兰威士忌，西蒙点了伏特加汤力，而佩吉和亚历克斯点了苏打水。
酒水到了，他们也点了餐。趁着服务员出去的工夫，亚历克斯抓住机会问了一系列有关RTX的问题，这些都是他事先准备好想问的。他希望能够了解RTX对于美国市场的野心，以及未来将如何进一步多样化等。
阿利斯泰尔貌似对于酒单更有兴趣，他把问题丢给西蒙，让他站在RTX的立场上来回答亚历克斯的问题。调酒师注意到阿利斯泰尔正在研究酒单，便主动上前为他提供服务。
“我知道你们中有三位点了牛里脊。所以我推荐你们喝2001年的白宫道酒庄解百纳。对于纳帕来说，那是个不错的年份。”
“听上去很赞。”阿利斯泰尔说道。
亚历克斯在心里疑惑，纳帕的这个不错的年份会花掉RTX国际集团的股东多少钱。
“跟我说说斯特普尔顿营销代理公司吧。”西蒙说道。
亚历克斯描述了他的五步标识设计法和他的销售团队，阿利斯泰尔和西蒙认真地倾听着。佩吉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边，让亚历克斯独自处理问题。牛排到了，RTX的股东们又为另一瓶白宫道解百纳付了高昂的费用。阿利斯泰尔专心地吃着牛排，让西蒙和亚历克斯进行谈话。
餐盘被撤走，咖啡上桌。服务员离开包间之后，阿利斯泰尔稍微调整了一下椅子，让自己更靠近亚历克斯。眼神交流了一下之后，阿利斯泰尔问了当晚唯一一个真正的问题：“亚历克斯，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卖掉公司？”
问题太直截了当了，亚历克斯自责没有提前想好答案。他预测到了对方会问销售流程、现金流和利润率等问题，但这个简单的问题一下子让他陷入被动。他心跳加速，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得通红。他后悔自己喝了第二杯红酒。为了争取时间，他拿起餐巾凑近嘴边，装作擦拭留在嘴边的汤汁。最终，他真诚地回答道：“我创立斯特普尔顿也有将近十年时间了。我们一直经营得不错，但我想多花点时间陪我的孩子，想和妻子去旅游。”
阿利斯泰尔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把话题转到了运动上。亚历克斯坐回椅子上，一口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
他们四个人在巴比伦外面的人行道上告别。阿利斯泰尔和西蒙祝贺亚历克斯生意成功，并且承诺下周就答复佩吉。
这是五月一个出奇暖和的晚上，所以他们走得很慢。亚历克斯提出陪佩吉去取车，她的车停在几个街区外。
“看起来进展得很顺利啊，你怎么看？”亚历克斯问道。
“我觉得他们不会考虑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只是说下周会联系而已呀。”
“他们对你的公司不感兴趣。”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着，我是干这行的老手了，所以我知道晚餐只是门面功夫罢了。真正重要的是阿利斯泰尔问你为什么要卖掉公司的那个问题。在他得到你的答复时，对他而言，会议已经结束了。”
亚历克斯回忆起了自己的答复。
“佩吉，我是真心诚意回答的。难道你想让我撒谎吗？”
“不，我不希望你撒谎，但是回答那个问题的方式却有对错之分。一个买家希望听到你预见你的公司是很有发展前途的，你想借助他们的力量更上一层楼。他们希望听到你说，即使卖了公司，你还是会继续留下来。”
“但是佩吉，我已经明确表过态了，我不希望签订一个三到五年的盈利能力支付计划。我会乐意在公司待一段时间，但我想做些其他事情。”
“我充分理解，但表达这些的方式却有对错之分。”
“那你认为该怎么回答呢？”
“告诉他们，你对于你已经取得的成绩很自豪。你现在处于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你希望为你创造的价值提供一些流动资金，并将有机会参与公司的未来发展。”
“但是这和事实不符啊，我是想卖掉公司。”
“我知道，但是我的工作是给你争取到最高的开价和最高比例的预付款。为了做到这一点，买家需要感受到动力。而为了感到有动力，他们需要听你说，你是真的想挖掘他们的资源来使公司更上一层楼。”
佩吉补充道：“亚历克斯，买家能理解企业家喜欢自己的口袋里有点现金，但是没人想买一艘即将被船长抛弃的沉没之船。他们需要感受到你对公司的前途有信心，你对于利用他们的资产兴奋不已。他们需要感觉到你愿意留在公司一段时间，帮助他们将两家企业融合在一起。”
“你建议我留多久呢？”
“我们现在不需要精确地规定时间点，但是你需要明确告诉买家，你愿意帮助公司渡过转变期。现在你可以先含糊其辞一些，一旦公司被收购，你就会成为收购公司的雇员了，和其他员工没什么区别。到时候，就得由他们来想办法让你留在公司里了。对我来说，如果要为你争取到最高的开价和最多的预付款，他们需要从你那里听到我刚才提过的那些内容。”
亚历克斯失望地开着车回了家。他搞砸了RTX这个好机会，有些局促不安。他就像个职棒小联盟的菜鸟，而RTX的那些家伙则像是打大联盟美国职棒小联盟是指数批在参与城市、球队经费、比赛水平比美国职棒大联盟规模小的职业棒球联盟。美国职棒大联盟是美国最著名的职业棒球联赛，北美四大职业运动之一。的。
马库斯·奈茨布里奇扶了扶眼镜，用手指拨了拨挡住眼睛的碎发。亚历克斯觉得，作为印刷技术集团的业务发展部执行官，马库斯看上去有点不修边幅。
“亚历克斯，你能不能向我阐述一下你的销售周期？”
亚历克斯、佩吉和马库斯已经在EMG资本管理公司的会议室里讨论了两个多小时了。印刷技术集团是美国第三大彩色印刷机供应商，该集团对佩吉的意向书做出了回应。和RTX一样，印刷技术集团认为斯特普尔顿营销代理公司能够长期为他们提供新商机，这些客户都会想用印刷技术集团的彩色印刷机，打印自己的新标识。
马库斯已经拿到了介绍书，并对此印象深刻。他要求斯特普尔顿公司进行一次管理演示。马库斯孜孜不倦地提问，到了第四个小时，佩吉终于建议小憩片刻。这是七月一个美好的日子，佩吉带领他们来到和办公室隔街相望的一家法国餐馆，这里有露台座位。午餐时他们摆脱马库斯连环炮似的提问，短暂休息片刻。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笑话。
佩吉说她要失陪一下去洗手间，留下马库斯和亚历克斯单独两人。马库斯把话题转移到了生意和他此行的目的上。
“亚历克斯，看上去你建立了一家成功的企业，而且它发展得很好。出于好奇心，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卖掉公司呢？”
这次亚历克斯可是有备而来的。
“我们已经证明了这种模式在一个城市是行得通的。现在，我的人生正处于重要的时刻，我希望为我所创造的价值提供一些流动资金，我想找一个能帮我在其他城市复制这种模型的合作伙伴，并且允许我分享一些公司未来的发展和成长。”
亚历克斯因为自己能够口齿伶俐地讲出这番话而自豪万分，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佩吉错过了他的表演。
哈利准时来到了斯特普尔顿营销代理公司。他身穿一件蓝色高尔夫T恤，塞在一条褶皱的斜纹布裤里。他把皮带扎得老高，显得好像腰线就在胸腔下面。他是来给斯特普尔顿营销代理公司做年中评估的。
“你们干得很棒呀，亚历克斯。你们今年上半年的收入是240多万美元。你们已经获得了45万美元的利润，而现在才六个月。按照这个速度，你们今年的税前利润也许会超过100万美元。对于几年前的你们来说，这个数字是想都不敢想的吧。”
亚历克斯微微地笑着，知道他正在顺利完成自己向佩吉递交的年度规划。
距离为印刷技术集团的马库斯进行管理演示已有两周了，佩吉开始担心起来。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马库斯的消息，这让佩吉觉得很奇怪，因为上次面谈进行得很顺利。佩吉觉得不能干等印刷技术集团的消息了，便拿出备份计划，要求亚历克斯到EMG资本管理公司来进行一次面谈。
“亚历克斯，我知道我们一直想找一个像印刷技术集团这样的战略买家，但是上周我和一个来自斯普瑞伯德私人资本管理公司的熟人一起吃了中饭。我告诉了他你的企业，而他希望了解更多有关斯特普尔顿的事情。”
“听上去很诱人……”
“我们和斯普瑞伯德公司有很多业务上的往来，所以我知道他们做生意的方式。他们喜欢投资像斯特普尔顿这样有成长潜力的公司。”
“这是一家私募股权投资公司吗？”
“是的，如果他们喜欢你的企业，就会买下半个公司，这样你就能拿到一笔钱了。然后他们会给你的公司投资更多钱——你的情况可能是100万美元，以此来帮助你的公司更上一层楼。”
“他们的估价方式是怎么样的呢？”
“他们去年买下了一个营销服务企业，对它的估值是税前利润的三到四倍。”
“我觉得这有点低。他们只买下一半的企业，是希望我再留个三年五载吗？”亚历克斯用怀疑的口吻说道。
“是的，他们不是经营者。他们是金融买家，会为你的经营注入更多的资金，并期待投资后巨大的回报。”
亚历克斯想都没想就答复了佩吉：“佩吉，我很吃惊你竟然还在考虑这种可能性。你知道，我们是一家有良好现金流的公司。如果我们想对公司进行再投资，有的是大把的钱，现在就能做。他们的估价太低了，而且我绝对不会考虑再在公司待上个五年。”
“说得对。我的工作是为你提供所有的选择方案，仅此而已。”
“我明白。印刷技术集团来消息了吗？”
“还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