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却听见龙夙夜的声音淡淡响起:“三叔,清婉怕是醉了,我先带她回府了。”
等等!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龙玄泊凤眼微眯,直直看着龙夙夜。后者却好似完全没有看见他,只护着手中搀扶的人。
众人见连清婉双颊酡红,眼波欲流,只当她是真醉了,龙端傲也不好强留,只是心中也有疑问:“不是听说你们两个已经解除婚书了吗?”
“那只是一场误会,劳烦三叔挂心了。”
他们离开时,龙玄泊在桌面下,悄无声息地捏碎了一只酒杯……六月,皇宫里最大一件事便是当今皇太后的七十寿辰。
各家爷们小姐使尽解数,只为能搏太后一笑。
当今皇上有千万可以为人背后指摘的地方,却还是有一点值得令人称道。那就是他的孝道,只要是太后喜欢的要求的,他无一不从。
所以也难怪大家的格外重视和有意讨好。
寿宴当晚,盛大的宴饮完毕后,皇太后领着大家伙,在御花园里游览散步。
突然,有望月的人无意看见天上出现的东西,不禁惊呼一声。
有人循着那人视线看去,惊叹声立时高高低低响了一片。
皇太后也抬头,入眼竟是一只硕大纸鸢,横竖竟皆有几丈长。纸鸢上排着两行发光的字: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而那字在暗夜里还泛着莹莹的光彩。
惊讶之余,皇太后又笑得眉眼生花,一边看一边问身边的人:“这是谁家小子还是丫头干的呀,真真是好心思。”
早有礼部的仪制在宴会前检查过所有礼物花样,所以很是熟悉,躬身上前:“回皇太后,是萧王府的贺礼。”
“哦?夜儿吗?这孩子往日于人情上颇为清冷,今天这是哪里来的天外一笔?”
龙端傲也看着那风筝:“也许是他底下人献的殷勤也说不定。”
旁边有平日深得太后宠爱的公主忿忿不平:“我也听闻萧王爷素日简约成性,看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看那一颗颗的夜明珠,简直多过皇宫里的了吧。”
龙夙夜和连清婉按着礼制,一直站在皇太后和龙端傲身后不远处,这几句话也清清楚楚落在他们耳中。
不论是太后的夸赞还是公主的诋毁,龙夙夜都没有太大反应。倒是连清婉,忍不住上前几步:“皇太后。”
皇太后回头,看见个陌生丫头,经旁人指点才知是萧王的妃子。
她心情甚好,笑微微看着连清婉:“叫我皇祖母就好,有事吗?”
“回皇祖母,纸鸢上的珠子都是用娟纱糊成的,这样它才轻巧。它会发光,只是因为孙媳给它涂了一层夜光粉。”
“好丫头,我没记错,你是吕阳王的女儿吧?”连家虽然不复往日繁荣,生的孩子倒是怪聪敏讨喜的,她挥一挥手,“来人,赏。”
“谢皇祖母。”连清婉俯身叩头,站起身来时,嘴角抿了一丝笑意。
月色下,她穿了一身桃红袄裙,越发衬得肤如凝脂,眉目澈澈。
皇太后被她眼底满足诚挚的笑意吸引了片刻。
可惜眉眼生得平淡了些,不然这样的品行气质,那还真可称得上绝色无双。
同样看得入迷的,还有另外一人。龙端傲被那月光下的笑意和唇红肤白撩得心头一痒,顿觉有些心旌神驰。
可惜转头已不见了佳人的身影。他不甚甘心,回头找来随侍的宦臣……连清婉被龙夙夜拉到一边。
他问她:“我不是说过,礼物按常制准备就行?”
她感觉到他语气中隐隐有些怒意,不解何故,着急解释:“我听说皇太后自小喜欢纸鸢,就想了这个贺礼。”
“为何这样做?”他不觉得她是为了讨得皇太后的欢心,那与她也没有什么益处。
“皇太后看了欢喜,黄河边修建堤坝的款项说不定就能拨得下来。”她知道,这些日子,他都在烦恼这件事,眼看汛期已至,早已报备上去的修堤费用却迟迟不被准许。皇上扣着钱要做军饷,买卖粮草,征兵远伐。
龙夙夜愣了一下。
她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这个。
“夜明珠哪里来的?”夜光粉定是夜明珠碾碎做成的,纸鸢上珠子的用量看上去不少,她莫非是……她有些羞赧:“大姐送的凤冠我把它拆了。”
果然。
她又朝向他解开领扣,掏出颈项佩戴的一颗珠子,夜色中,那珠子莹亮如玉:“我留了一颗,姐姐不会说我的。”
龙夙夜抿紧唇,极力控制,才没有在这大庭广众下,拥住她。
他伸手,帮她把珠子塞回衣服去,然后扣上领扣:“你先回去。天凉夜深了,想来他们也不会再逛许久。皇太后若问起,我就说你不舒服先退下了。”
“嗯。”连日的赶工,她也确实有些疲倦,走远后又回头来,朝他笑,“你也早点回来。”
他一直目送她,闻言,噙着浅笑点头。
果然,未隔多久,皇太后也感觉困乏,便命众人散了。
龙夙夜走出花园,预备自宫道上出皇城,却在花园出口看见龙玄泊和他的随侍在说着什么。
他不是让那侍从暗地护送连清婉回府吗?这才多一会,怎么又回来了?
看见他,龙玄泊抬手,命那随侍噤声。
随侍眼见已经耽搁这一会儿,心里已经急得什么似的,也不顾同时身为王爷的龙玄泊的一再阻拦,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他话未说完,龙夙夜就转身拔足飞奔。
龙玄泊也未见过这样急切如狂的龙夙夜,忍不住跟了上去。
刚到掖庭宫某间宫门,就看见门后被打晕在地的连清婉的丫头绿素。
龙夙夜面色冷得如剑锋,抬眼,看见门口放风模样的人忙不迭地冲进宫去,他也便抬脚追上去。
进了门,偌大的宫殿冷寂清清,连宫灯也没有点燃一盏,隐约只看见两个人影从后门的方向狼狈地奔走。
借着从门口透进的月光,他看清躺在的地上的连清婉。
他蹲下去,取下塞住她嘴巴的丝绢。
她泪痕满脸,钗摇发乱,上衣已被强力撕开一半,莹白的皮肤上布满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他将她用力拥入怀中,使的力气几乎大得她快要窒息。
怕他以为她真的受了委屈,她急忙说:“夙夜,我没事,我没事。”幸亏他赶来了,幸亏他赶来了,仿佛是老天听见她的祈求和渴望。
他终于松开她,给他披上自己的外袍时,发现她脖颈空空,回头才发现,那颗夜明珠子被人拽断,扔在了一边。
“你看见他是谁了,对吗?”
她没有隐瞒,点头。
他也没有问她到底是谁,只是目光冷凝地看了洞开的后门一眼,抱起连清婉便往回走。
回到府中,丫头们忙着安置昏睡的绿素,给连清婉准备沐浴更衣,一时忙乱非常。
龙夙夜走出房间的时候,看见龙玄泊正站在院子里。
“夙夜,我们谈谈。”他掩去平日嬉笑的表情,眼神回复迤逦风流,此时又带了几分难得的认真。
“我说过,皇上已怀疑你和吕阳王,他既然对连清婉有兴趣,你何不干脆把她给了他。那样不但可以打消他的疑心,说不定还能对你信任有加。事到如今,吕阳王那边也定然无话好说。”
龙夙夜只是不说话,看着天边的月光,眉目静切,好像在想着和龙玄泊说的话完全不相干的事。
“夙夜,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知道有多不容易。”皇上拥兵自重,从不外放兵权,他们的行动和部署一直步步维艰。
“就算不为了这些,当年先皇死后,你娘所受的为难屈辱,你也不想讨回来吗?”那个他曾经仰慕过的女子,他当年没有能力保护,现在,他要让她的儿子坐拥天下。
龙夙夜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眼中浮现挣扎和起伏。
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小叔,我知道怎样做,那些轻重本末,我都了解。”
“这样才是。何况,若你实在喜欢连清婉,日后等你登基称帝时,再将她要回来也是可以的。”
龙夙夜没有再回答,闭了眼睛,掩去眼中的一切挣扎跌宕。
回房时,连清婉靠在窗边看月亮。
她眉目依然清婉灵澈,见她到底没事,他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见响动,她回过头来,对他轻轻一笑。
他走过去,轻抚她微湿的青丝。
她坐着,抱着他,将脸颊埋进他的腰间,他听见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轻而又轻,他却听得实实在在。
他也坐下,捧住她的脸,看见她眼底浮现微微湿润。
她还是感觉委屈惶恐了么?
“夙夜,那****房间的事,我真的不知情。还有今晚,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多么害怕,他再次误会她。怕得顾不得矜持,非得明明白白解释给他听才安心。
龙夙夜看着她,眼底光华浮动,他低下头,吻上她的眉眼,然后是鼻尖,还有唇角。
“他亲了你哪里?这里吗?还是这里?”
他沿着她的下巴一路吻到肩头,然后在那青紫的痕迹上烙下更为深刻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