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霜!”声音来自杨平。
她回头看他。
“逸霜!”他走近她面前。
她的目光凝聚在他的眼睛里,嘴却不动。
“跟我回去。”
她的目光又凝聚在他的胸部,嘴却仍然不动。
“你说话呀!”
她的目光从他胸部移到了他的脚上,又由他的脚上移到他的脸部他的眼睛,嘴依然不动。她的心里像是翻江倒海一般,她在想着眼前这个杨平,为什么向他求爱时,他不敢表态,他明明是爱她的,可为什么不大胆地明确。她心里在想,每一次向他求爱时,他只要当场答应下来,她逸霜便会不顾一切。她不怕,什么都不怕,不怕她的母亲,不怕林坚,不怕世上的偏见和那些个早该进垃圾箱的陈腐观念。母亲的报恩思想她是理解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呢?她是要报的。她过去的行动应该说是对的,母亲给她与林坚定了亲,她没有二心,她曾经相信过他,即使现在,如果他不叫她去当公关小姐,或当公关小姐不以色相迷人,她还会爱他林坚;可现在不同了,林坚变了,真的变了,她不能再跟他这样下去了。所以,她心底对杨平的爱猛然萌发,并冲开一切,要杨平爱她,要杨平和她永远在一起。杨平却不,没有照她逸霜的意思,也没有照他自己的心愿去做,不敢大胆地去拥抱她。这真是令她大失所望。所以,她不说话,但心里对他气恨难平,对他的懦弱气愤不已。
运河水流着,而且越来越湍急,越来越混浊,陡然间起了风,起了浪。太阳也该落山,西天的云层把那夕阳时而淹没时而隐现,稻田泛起了绿浪,玉米地里被风吹动的叶子相互碰撞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只水鸟,又一只水鸟,接着的是几十只水鸟从他俩面前掠过飞向远处,回到了它们栖息的地方。
“都是我不好,搅和了你俩的关系。”杨平看着不说话的逸霜说。
“没你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办。”逸霜气愤地说,“你请回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总觉对不起你!”
“谁也不欠谁的,请回吧。”
“不!说心里话,我的心你是明白的,可这实在是没办法啊!”
“哈哈哈!你不如胡六,胡六敢大胆地追我,敢和他林坚玩命地要娶我,可你不敢!你连一句大话都不敢说,哼!请回吧!”
“对!对!说得对!说得好!”胡六叫着嚷着跑到了他俩面前,“逸霜说得好!要爱就真爱,就敢爱!我听说你向运河跑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着赶紧追你。还好,没出事!逸霜,跟我走吧,你妈的工作我做!现在就跟我走,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一个。”
“滚!”逸霜大吼着愤然转身往回走。
正在这时,林坚和他的父亲及逸霜的母亲喘息着来到了运河边,来到了逸霜的身边。
风静,浪平。西山一片晚霞。中伏天的夜晚闷热得令人窒息。
跑来的林坚又一次跪在了逸霜的面前说:“我听你的,不去工厂,不当公关小姐,我只要你说一句话,不要离开我。”
逸霜的眼睛看那跪着的林坚,听林坚说出的话,心里又一次五味俱全。
“我说的都是真的。逸霜,不要离开我。我俩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林坚跪在那里继续说。
逸霜不说话。默默地看着林坚,体味着那话中的滋味。
“逸霜,你不要记恨他,以后他再敢欺负你,朝你大伯说。”
“我的姑奶奶,你倒说话呀!”逸霜的母亲边对逸霜说,边去拉起林坚,并叫他快起来。
林坚不起:“逸霜不答应,我就永远跪下去。”
“逸霜!”逸霜的母亲叫,“你说呀!”
“你们不要逼我!”逸霜哭着嚷。转身刚要走,一下子晕倒在地。
14
第二天早晨,丁厂长坐车来看望逸霜,并给逸霜带来了香蕉、菠萝和各种营养极高的罐头,当着逸霜的母亲大大赞扬逸霜有才华、本事大、肯出力,对乡儿童玩具厂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还赞扬逸霜的母亲有这样一个好闺女真是天大的福分,并说现在的儿童玩具厂的所有职工都对逸霜称赞不已,说只要儿童玩具厂有了逸霜,本厂的业务还会增加,商品的销量还会大增,职工的工资肯定会不断地增多。所以,他说来说去还是叫逸霜上班,再帮助搞好厂子的公关工作。并向逸霜的母亲和逸霜千保证万保证地说:“请大娘和逸霜放心,社会虽然复杂,我们厂子对逸霜要绝对负责,绝不让她做那些个过分的事。我们这个国家,社会是讲法的,对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人,我们不去接触就是了,对那些个为非作歹的人,从我这就坚决不容许,大娘您以后看着,若要出个什么闪失,有什么过错,一切朝我说。”说到这里他又很是动情地说,林坚也是好心,也是个有本事有心计的好青年,由于他工作的勤快,厂子已经提升他为副厂长了。所以,他希望逸霜支持林坚的工作,应该与林坚携起手来,把工作干好。
话说到这里,逸霜的母亲有些心动,不由得看了看已经恢复过来的逸霜,那眼神分明在问:“你看怎么样?”
“林坚什么意见?”逸霜看着丁厂长问。
“哼,甭提了。大早晨,林坚一上班就跟我说不要你干,我反复做工作,始终不吐活口。后来倒是赶上马木总经理来到,向他赔了理,道了歉,说是自己酒后无德,出了大笑话,闹了大乱子,实在对不起逸霜和他,林坚才勉强答应再做做工作看。”
“那好吧,我下午去厂子和林坚商量商量再说,请丁厂长先回。”
“欢迎你回厂,再见。”
当天下午,逸霜进厂找到了林坚,因他已升为副厂长,所以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室内摆设一床一椅和一茶几两个沙发。茶几上放着茶杯,茶几下放着一把暖壶。逸霜进屋坐在了沙发上,才发现桌前的墙壁上装有空调。屋内自然凉爽,逸霜坐稳后自己主动倒了杯开水。
“这里有果茶饮料。”林坚对她的到来早已知道,是丁山厂长从逸霜家回来后告诉他的。自打昨天晚上逸霜晕倒,他把她背回家开始,他就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了,对逸霜只能采取以退为攻的办法,逐渐推进。所以,他这都是有意做的,求她“千万不要离开他”同样是缓兵之计。特别是逸霜的母亲,更被他抓住了那颗善良的心而加以利用。他在逸霜的母亲面前居然痛哭说着“对不起,真对不起她”的话,是哭着叫逸霜的母亲千万要他这个林坚做女婿,他要一生一世地侍奉逸霜的母亲,还说什么即使逸霜不和他回家,他也一如既往地待老人家好。直把个逸霜的母亲说得流下了眼泪,却一夜都劝自己的女儿不要对林坚变心,并说现在做妈的唯一心愿是盼着俩人再有一年,到了逸霜二十五岁的时候赶快完婚。
逸霜还说什么呢,人的命运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都是上苍安排的,她虽然不愿信这些,可现在的实情却又使她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想抗争,可她却未能挣脱。她自觉很累,脑子累,心累,浑身都累,乏力得很。最后,她倒是给自己一句安慰的话——顺其自然吧。所以,第二天当林坚早晨又去逸霜家时,她正睡得甜甜的。逸霜的母亲告诉林坚踏踏实实地去上班,说逸霜没事,叫他放心。结果林坚回来后便把在那里的整个情况向丁山厂长一一做了汇报。丁厂长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他把马木总经理请来,说了几句之后便由马木向林坚做了简单而体面的检讨,并表示歉意,还要林坚考虑是否需要向逸霜赔个不是。林坚脑子一动,也装作海量大度一番,说那毕竟是酒后,而且说逸霜同样喝了不少酒。酒后嘛,都可以原谅,尽可以不必计较。还要马木经理今后还要多多关照他林坚就是了。
此时,逸霜来到,他心中自然有数,且暗自庆幸。等她坐定,便笑着歉意地说:“都是我不好,没有一点男子汉的风度。其实呢,我心里真的怕失去你。真的!你来了就好,就好!”
“马木真的向你赔礼道歉了?”逸霜喃喃地问。
“噢,是真的,害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他这样做就对了。”
“人家毕竟是总经理啊!”
“总经理就该那么随便?恶心!”
“不管怎么说,你也喝多了,都是酒后,又赔了礼,我看就够意思了,再说,人家还要向你赔不是呢。”
“少来那一套,我讨厌。”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你说怎办 就怎办 !”林坚退了一步又说,“这人嘛,也不能抓着理就不放,杀人不过头点地嘛。人家总经理向你赔不是,人家丁厂长又去你家看你向你认错,还怎样?总不能老抓着不放吧。要我看,该上班上班,该干什么干什么!以后都注意点就是了。再说,谁又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呢?要都揪着不放,那还有完吗?”
逸霜听林坚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也有些过了头呢?这边是林坚,救命恩人加恋人,已经多年了,他始终如一地恋着自己。那边呢,也是个救命的恩人杨平。她的心里总是恋着杨平,总要和杨平结合,这边未断,那边自己主动找杨平,大街小巷,男女老少无人不知她和林坚的关系,她怎能叫杨平拥抱,还躺在杨平的怀里让他发誓娶她呢?逸霜想到这些,不由得内疚,良心受到了谴责,红了脸说:“我听你的,只要不做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讨厌的事,干什么都行。”
“真的?”林坚大喜。
“嗯!”
“我的好逸霜!”林坚激动得迅速走近她的身边,抱起她转了三圈说,“你真是我的最最知己最最心爱的人。”
“瞧把你乐的。告诉你,你要是不保护好我,看我怎么整你。”逸霜挣开他又坐在了沙发上说。
“谁敢欺负你,我和他玩命!”林坚摆出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势说,“我还望你要自重自爱,自我保护。”
“这你放心,我不会干那骚事让你吃醋。”
“搂搂抱抱也不成!”
“嘿,说你吃醋你醋劲还就来了。”
“那当然,我要和别的女孩子乱来,你怎么想?”
“反正不像你似的跪着求人。嘿嘿!”
“甭说那个,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你应该知道。”
“呵呵,俩人说得还真热闹啊?”丁厂长没敲门进了屋。
“厂长!”林坚叫,并站起。
丁厂长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林坚和逸霜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香港的客人来了电传,明天在北戴河和咱们谈一笔订货生意,我想请你和逸霜一同去,不知逸霜同意不同意?”丁厂长坐下对林坚和逸霜说。
林坚看了看逸霜,逸霜正看着林坚。
“怎样林坚,这是一笔六十万元的销售业务,你是业务厂长,和逸霜一起去北戴河谈判,我看没问题。”转眼又对逸霜说:“借此机会,也叫逸霜去玩玩,欣赏一下北戴河风光,一举两得,你说呢逸霜?”
“谢谢厂长的信任,我去。”逸霜想到与林坚同行,心里踏实便痛快地答应了。
“好。那个港商叫吴旺,去年曾来过咱厂,林坚认识。这是电传过来的他们在北戴河的宾馆位置。今天休息一下,明早三点起程,用我的车送你们俩,争取九点前到。会谈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怎样?”
“按厂长的意见,我们准备一下,明早出发。”逸霜抢先回答。心里话:要干吧,就要像干的样子。
“那好,多带点钱。在和外商谈判的过程中,你还要主动出击,叫他在北戴河多住几天,带着他们游一下北戴河的黄金海岸,沙滩上晒晒太阳,叫他们玩得痛快、高兴,一直到把合同签了为止。好,祝你们成功!”
“请厂长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那好。你们赶快去准备吧。”丁厂长说完走了。
“这回你放心了吧?”厂长走后林坚笑着对逸霜说,“叫咱俩一块去。”
“我心里没谱。”
“有我呢,你怕什么?”
“哼,到时候再说吧。”逸霜心里有些不踏实地说。
15
中伏天,北戴河大街小巷海滩,处处人如潮水一般。来自全国各地的旅游者,住满了所有的宾馆、饭店。
林坚和逸霜早晨八点钟已经进了吴旺下榻地——金华宾馆。与吴旺的套间三○二相隔一间,为三○三、三○四房间。
逸霜在三○四房间的阳台上,便可见到眼前的北戴河,近看,沙滩上人潮涌动,旅游者穿着五彩的泳衣在各色的遮阳伞下躺着,戴着墨镜的小姐和穿着泳装的男士们相互照着相;浅水滩中,拥着的男男女女在互相追打;再往远看,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男女好泳者往深处游着,或蛙泳,或仰泳。极目远眺,天海相连一色,白茫茫,雾蒙蒙,海浪滔天,浪花飞溅。这里空气清新,气候宜人,不像家乡那么闷热。
“嘿,看上瘾来了。”林坚进她的房,走近她的身边。
“头一次来,新鲜。”
“嘿,不说和我住一屋。”林坚又笑道。
“想得美。”逸霜一乐。
“夜里我过来。”林坚把她拥在怀里耳语道。
“我不留门。”
“我硬闯。”
“我叫保卫来抓你,嘿嘿。”
“心够狠的。”
“一天不和你结婚,甭想。”
“好吧!你说,那个外商来了,咱怎么和他谈?”
“听你的,你是副厂长啊!”逸霜推开他拥抱的双臂,走进房里说,“兵听将令草听风,有你在,我一切服从命令听指挥。”
“好哇你,我下午就回去,你还听谁的?”林坚开玩笑说。
“你前脚走,我后脚跟,看厂长说谁。”逸霜也开玩笑道。
他俩正说着,楼下进了一辆高级本田小车,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港商吴旺。林坚和逸霜下楼迎了上去。
“你好吴先生!”林坚说道。
“林先生好!”吴旺提着皮箱回问。
“我来帮您拿。”逸霜走近港商伸手说。
“啊,她是一起来和您谈生意的,叫逸霜。”见港商对逸霜的出现一愣,林坚马上说道。
“是的,我叫逸霜,见到您很高兴,我来拿皮箱。”逸霜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