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霜,我什么都知道,我相信你,你心地善良,不会干出格的事。”
“我要干呢?”
“开什么玩笑!”
“被逼无奈。”
“我相信你。”
“那好吧,我告诉你,我的身上已经被那些个厂长、经理摸了个够,我不愿再过这种污浊的生活,我讨厌这种生活,我恨这种生活,我自觉每天都在肮脏和恶心的生活中煎熬,我要你理解我,我现在需要你在精神上给我安慰,在身心上拯救我,我要你答应娶我,我要你,真的,我心中只有你,真的。”
逸霜话中带着悲凉与希望,她的双手抹去那流出的泪水,并在擦的过程中又把那双手紧紧地搂住杨平的脖子说:“我要你答应我,答应我。”
“哈哈哈!葡萄园里就干上了,嘿!”又是那胡六嚷叫了起来。
12
怒火中烧的林坚找到杨平,一场大战在杨平的花房展开。花房外围满了男女老少,议论纷纷的人们说什么的都有。
下午,逸霜从厂子出走之后不到半小时,丁厂长便利用停电的时间召开了全厂职工大会,会上宣布了林坚的副厂长职务,主抓供销工作,并当场又奖励林坚现金六百元。
没办法,木已成舟,水里的风浪再大,也得顶着风浪上了。于是,他不得不进一步向丁厂长表示,一定要找回逸霜,一定要逸霜向厂长和马木总经理赔礼道歉,并尽职尽责地完成丁厂长交给他林坚的所有任务。
丁厂长只是笑,并叫他赶快回家,找回逸霜。
谁又曾想到刚进街口,他便遇到了胡六呢。
那胡六见到林坚便大讲杨平与逸霜在葡萄园的一切,直把个林坚激得额暴青筋,双眼喷火,粗气大喘,手握双拳,扔下车就去了逸霜家,脚还未进门,声音已贯进屋里:
“逸霜,你出来!”
“怎么,她没回家?”逸霜的母亲走出屋看到林坚说,“她不在厂子?”
“哼!她和杨平在一起。”
“什么?”
“我找他去。”
林坚拔腿转身要奔葡萄园。
谁知林坚走的道和逸霜回家的路错开了呢?当林坚到了葡萄园时,逸霜和杨平已经回到了家里。林坚在葡萄园没有找到逸霜便直窜向杨平的花房。
杨平在花房。他在葡萄园听到胡六的声音时并没有显出什么慌张,他只用眼睛直视胡六,直把个胡六逼视得逃窜而去。而后他劝说着逸霜,待到逸霜有些清醒时,他把她送回了家,并答应她有机会两个人好好说说心里话。他在回到花房的途中,便听到了满街筒子的人在议论他,他全然不顾这些。因为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自己做事到什么程度只有自己最清楚。别人议论不要去管他,听多了累心,招烦。他相信自己。倒是逸霜在葡萄园的一席话叫他真的担起心来,是为她担心。于是他想到了女孩子从家出来做事真的不容易,特别是像逸霜这样的女孩子,长得那么漂亮的就更令人提心吊胆。当然,他相信世上好人多,想占便宜的人少。可是,逸霜所说的却又实在令他对这个复杂的世界迷惑不解。公关小姐应该是这个样子吗?他有些愤怒,有些不平,不由得就有些个恨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想下去,林坚已怒气冲冲地窜进了他的花房。
“你杨平胆子不小呀!”
“你敢在我林坚头上动土。”
“你欺负人也不看看是谁?”
“一次两次我没说过什么,三番五次你还来劲儿了啊。”
“说,这回咱怎么算?”
林坚怒目圆睁,暴跳如雷,对杨平大发雷霆地质问着。
杨平面对林坚的表现同样没说什么,只是面带笑容听他发泄。
“我要你说话!”林坚见杨平那个样,气得抡拳大叫。
“你呀你呀,听风就是雨。”杨平依旧笑着说。
“你胡说!”
“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们俩到底都说了什么?你怎能听别人胡编乱造呢?”
“你甭瞎搅,你说,这账怎算?”
“什么账,算什么?”
“以后不许你和逸霜在一起,不许你和逸霜说话,不许你帮逸霜管葡萄园,不许你帮逸霜母亲干活儿!不许!”
“好吧,你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可以做到。可林坚,逸霜非要和我在一起不可呢?她要主动和我说话呢?葡萄园她就叫我管不叫别人代管呢?你说怎办 ?你给我出个主意。”
“你甭来这套!你只要不花言巧语,不耍花招,逸霜是不会主动找你的,我也不允许她。你要明白,逸霜属于我。”
“我还不属于你!”随着声音冲进来的正是气喘吁吁的逸霜。
“你?”
“我咋啦?”逸霜站在了林坚与杨平中间面对林坚绷着脸问道,“你跑这来和杨平咋呼什么?所有的‘不许’都是我主动找的杨平,请他干的,这与他没任何关系!要算账,跟我算。”
“你怎能这样?”林坚怒道。
“我应该怎样?告诉你,我不愿意离开家里,我不愿意离开葡萄园,我也不愿意离开杨平,你说怎么办吧?”
“你!”林坚更加愤怒,怒冲冲地大叫道,“你怎能脚踩两只船?你和他在一起,我林坚还算什么?”
“哼!告诉你吧,我讨厌那公关小姐的工作,我不愿意做你们往上爬的梯子,你们想利用我往上爬,没门儿!”
“逸霜,你怎能这样说。”
“事实就是这样!我看出来了,你的心变了,变得跟钱亲了,跟权亲了,你为了这个,和过去不一样了,你把我变成了为人所利用的工具。”
“我现在不跟你说,我跟杨平说,告诉你杨平,我说话算数,以后,不许你勾引逸霜!如果再发现,我林坚不是好惹的。”
说完,拉起逸霜就往外走。
逸霜站住不动。
“走哇!”林坚拽着叫。
逸霜仍旧不语不动。
“你到底走是不走?”林坚愤怒地大叫着问逸霜。
“哼!走哪儿去?”逸霜反而冷静了,“是回家还是回厂子?回家我自己会,回厂子我坚决不去!”
“我要你跟我回家。”
“哼!”逸霜又哼一声,只不过这一声是轻轻地一哼,而后冷冷地说,“我现在还不属于你,你还没权利对我这样,回与不回,回到哪儿去那是我的自由,我希望你放明白些。”
“逸霜,你怎能这样?你?”林坚给气得不可收拾道,“我林坚哪样对不起你?你说,你怎能这样对待我?”
“哼!我心里有数,我不愿意跳进苦海!那公关小姐你叫我攻的是什么关,怎样去攻,你心里更有数。你林坚要真是好心,待我好,你就不能叫我这样在世上做人!”
“那不是我的本意。”
“甭说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今往后,咱俩一刀两断。你的救命之恩,我会报答你的。”
“不!逸霜,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林坚对你没有二心,咱俩在一起不是一年两年了,你这样子我接受不了。逸霜,答应我,跟我回家,我求你了,求你了。”林坚刹那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变得那么可怜,且说着说着“扑腾”一声便跪在了逸霜面前。
“丢人现眼的下贱货,不好好在厂子上班儿,你回来在我眼前惹是生非?”正在此时,逸霜的母亲冲进了花房,人未到逸霜面前,声音已经冲逸霜撞了过去,“给我回家!”
逸霜扫了林坚一眼,本想说一句什么,看母亲那种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由得悲伤叹息着冲出花房。就在要出花房的时候,看到林坚的父亲手持一根木棒从外边走了进来,见到逸霜就问:“林坚呢?我非打死他不可!”
“大伯,您?”逸霜见此情景有点慌,不由就去拉林坚的父亲,“他在里边,您别急!”
“林坚,你给我出来!”林坚的父亲叫着。
也就在此时,逸霜的母亲正把林坚扶起,并劝着林坚,不要生气,逸霜和他的事,还是那句话,由她来做主。说此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几次在杨平的脸上移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那种复杂的心情杨平自然理解。因为,杨平和逸霜的母亲接触中,体会到了一个做母亲对女儿的爱护,老人对杨平也不由得就吐露出对他的赞赏,并说出假如自己再有一个女儿,一定会把她许配给杨平。其间也袒露过要不是林坚救了逸霜一命,还真的让杨平做她的女婿呢。所以,老人曾祝福他,定能娶上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孩子。此时老人的目光,他懂,他杨平懂得!所以,他对老人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干那没人性的事。”便走进自己花房中的小屋。
当老人边劝着林坚边往花房外走时,见到的是逸霜拽着林坚的父亲正往里闯。林坚的父亲另一只手抢着木棒,嘴里不停地骂着,步步逼近林坚。
花房外一阵嘈杂的声音。
“挺好的一对,这下要散。”
“林子大,什么鸟都有,净给人瞎挑拨。”
“人家杨平怎能是那种人!”
“哼!人心隔肚皮,谁能看透谁!”
“其实呢,真说起来,杨平和逸霜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又胡说八道。”
“就是有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不着就糟改人。”
“哼,这年头,这小姐那小姐的,我看呐,是好人也给变坏了。”
“逸霜可不是那种人。”
“久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
“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嘿,你没看林坚他爸爸那老头抡着棒子进去了,瞧热闹吧!够杨平吃一壶的。”
花房内,林坚的父亲对准林坚举起了木棒,他身后的逸霜仍旧拽着他的另一只胳膊。
“这事不能怨他。”逸霜的母亲站在林坚面前,挡着林坚说。
“他大娘,你躲开,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要打你打我。孩子没有错,是逸霜的错!”
“他大娘,逸霜没错,都是林坚的错,你闪开,快闪开。”
“逸霜,你给我过来。给你大伯跪下,不要叫他打林坚。”
“他大娘,不要护着林坚,这孩子变了,心眼变坏了,我知道他的心思,咱不能把孩子往火坑里推。林坚,上前来。”
“逸霜,我的小姑奶奶,你说不说,你要不说,我给你跪下了。”
“妈!”逸霜叫道,“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我叫你跪下,给你大伯跪下认错。”
逸霜不动。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乱到了极点。这人生活在世界上也真是太艰难了,艰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特别是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母亲,此时她该有多么的固执,她的内心真的愿意她的女儿跪在林坚父亲的面前吗?跪在大家面前,为的是给林坚求情,她的心情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刚刚与林坚吵完,甚至于从内心里已暗下了决心,要与他林坚断绝那种恋爱关系,下决心不嫁给他,因为她逸霜越来越看透了他林坚的为人处世狡猾,他已经被私欲熏黑了心,她感觉到了听他林坚的话,跟他林坚走是一种危险。而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至于毁人毁自己。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倒也想征得林坚的同意,在那个厂子当个普通工人了事,这样,仍旧与林坚结合,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她曾经这样想过,毕竟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哪!可是当公关小姐的几个月,她厌恶那些个应酬,恶心那些个在女孩子面前喝醉了动手动脚的行为。她跟林坚说这些时,他非但不给以唾弃,反而说这是眼下的时髦,使逸霜对他十万分的不理解。甚至到今天,眼下,她真的愿意杨平出现,叫他当着母亲和林坚父亲,说一句“我爱你逸霜,我永远跟你在一起”。可他跑进房子里,一声不吭,他在干什么?难道他也想看一看我跪在林坚父亲面前,向林坚求情吗?
“小姑奶奶,我求你啦。”逸霜母亲悲哀哽咽着叫逸霜,不由得跪在林坚父亲和逸霜面前。
“她大娘!”林坚的父亲赶快往前走一步沉下身子叫。
“大娘!”林坚“扑腾”跪在了逸霜母亲面前哭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好!”
逸霜面对此情景,哭着冲出花房,冲出人群,茫然地向大运河奔去。
13
苏坨村的街道已是油漆路,油漆路的两侧是一排整齐划一的槐树,此时,槐花正开,花香满街。逸霜跑出村庄,
径直来到了运河边。
运河水仍旧那么混浊,水位像是在猛烈地上涨着,想必是上游下了大雨,水泄河中而造成大涨,因为此时正值七月下旬,雨水频繁之旺季。
眼望那运河水,逸霜心中五味杂陈,自己虽是农村姑娘,但毕竟有文化。学生时代,她对自己生在运河边很是自豪,很是骄傲。大运河,人工开凿的大运河啊!它记载了两千年的沧桑,它像长城一样光耀中华,它是炎黄子孙的荣光。有多少次,逸霜曾想离开这块土地,离开生她养她的大运河,到外面去闯闯世界,特别是近几年“到南方去”几乎成了最响亮的口号,她的心怎能不动,怎能按捺得住呢?而最终,她没有离开这里,因为她爱这里的黄土地,喜欢听那玉米叶发出的“咔咔”声音,喜欢看那绿色的稻海和金黄色的麦浪,喜欢她那钟爱的葡萄园和运河畔的金色的沙滩。当水清纯的时候,她喜欢在浅水滩上看那相互追逐的游鱼,喜欢看那水面上翻飞的水鸟,和水中倒映的蓝天白云。
她喜欢运河畔的一切,包括那三棱草、狗尾巴花、河边藕和水浮莲。她乐意在此无尽地陶冶,无穷地享受,更想在这陶冶和享受中辛勤地耕耘。有时独自一人来到河畔看那粼粼波光,倾听那潺潺水声,心里顿觉有一股力量在涌动,像是一种呼唤,告示着她。那低语声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在击穿黑夜,是春天里的百花盛开,是新的生命在争妍斗奇。逸霜知道,这全长三千五百四十八里的京杭大运河每时每刻都在注意着两岸人民的生活,也注意着她的生活。所以,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便要来到运河边,她要让那运河水帮她理顺思绪,冲开她那烦闷的心情;她要向运河倾吐,倾吐她的苦处,倾吐她的一切。她知道,她的生命是大运河给的,她的成长是大运河水哺育的,她离不开运河,稍一离开她便顿觉失落。今天,她一来到大运河畔,看那运河水,想那运河水,想它的过去,想它的未来,想问它此时逸霜该怎么办?
运河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她的身后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