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急,车也骑的急。京津公路上的汽车“嗖嗖”地从我身旁擦过,路两侧成排的青杨“刷刷”地向我的身后倒去。又怎那么巧,一只野兔正从路中窜过险些撞在我的车轱辘底下,就在我躲闪它时,一辆从身后开来的汽车戛然止住,从车窗探出头来的司机,愤怒地向险些被撞的我斥责着“找死呀你”!便又奔驰而去。偏偏在这时,凤姑娘开着的夏利车在我的侧面路边停住,大声地问我:“干什么去?”我说什么呢?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句“回趟家”,便继续猛蹬我的自行车。
我该怎样向我的父母说明我俩的情况呢?我心里琢磨着,最好的办法是先把父母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把梁子带到家来一点一点地,逐步地叫父母了解她,喜欢她。在这一段过程中,我要不断地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我是多么的爱着 梁子,离不开梁子,而且真的叫父母感觉到,我俩才是天造地就的一双!从性格到言谈举止,为人处世,保证没挑儿。更重要的是,我要向自己的父母申明,我娶梁子坚定不移,板上钉钉,没有余地,除此一生不结婚!我要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总之,我再也不干那些个昧着良心的事了,再也不干那害人害己不负责任的事了,我要做一个实实在在的自己,绝不受任何人的摆布!
想到这些,我的心情似乎轻松了很多,因为了解父母的莫过于子女,而疼爱子女的当然莫过于亲生父母!世界上有哪个父母亲把自己的子女往火坑里推呢?又有哪个做父母的不顾子女的死活呢?应该说,大运河养育的一代一代人民,都在为着下一代的子孙们建造着未来,创造着美好。他们容不得自己的儿孙们受苦受屈受折磨,他们在使尽浑身的解数为着晚辈儿孙们把血汗洒在庄稼人生存的黄土地上。那么我的父母,亿万人中的一个,同样为着儿女的欢乐而欢乐,为着儿女的忧愁而忧愁!只不过他们的欢乐与忧愁有时表现在脸上,而有时却表现在心里。而当他们的乐与愁表现在心里时,有谁又知道呢?是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知道,还是大运河的流水知道!父母的心啊!有时为什么也叫人猜不透,猜不透呢?就连最了解你的儿女,最受你们宠爱的儿子林子我,为什么也闹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同意我和梁子结合呢?
妈妈啊!爸爸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又急,又躁,又恼!
穿过东关大桥,路过京东第一市场,又骑了三五分钟,到家了。
门上着锁。
我到处找到处叫到处问我爸妈的去向,没有一个街坊邻居知道去处。我自然又反复地找反复地叫反复地打听,仍旧不知。正在我急不可耐之时,我的一个堂兄弟告诉我,我的父母去了苏香村。
我顾不上和我的堂兄弟多说几句话,调转车把蹬上就往回奔。
爸妈为什么这么急着去找我?不是说我今天不回来才去的吗?我越加不明白做父母的到底要干什么。
这天也怪,尤其今年以来的天气特怪,就没见过头几天那么大的阵雨和那么大的风雹。你瞧瞧眼下刚才还好好的天,怎么一点儿一点儿的就又阴沉起来,且越阴越沉。也许是职业病的原因,阴天使我想起了河东的三百亩麦田,假如要真的下上一场透雨,对那三百亩小麦倒是蛮好呢。可是我觉得心里有些压抑,有些沉闷,有些透不过气来。我又烦。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从我身边驶过的一辆“面的”出租车里,似乎坐着我的父母亲。是的,没错!他们回家了。我急着又调转车把往家骑。当我把自行车停放到院内,正要叫我的父母推门进屋时,父母的吵吵声令我止步。
“你又说去,又不去,你到底要怎样?”这是爸爸的声音。
“我不愿意说清楚,不愿意!”这是妈妈的声音。
“你不说清楚,俩孩子怎么办!”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先不要问我啦,我的心里好难受!”
“婚姻自主,不说清楚,俩孩子要铁了心,你能拦吗?那是违法的!”
“你先不要说了好不好!这都是报应,报应!怎么会叫我赶上啦!”
“你说这有什么用,当初要不是你这当妈的——”
“你不要说啦,不要说啦!”
“咱只跟林子说清楚,不跟梁子说。”
“不行!谁都不要说!不要让孩子知道,谁都不要知道!我怎么干了这么件蠢事啊!提起这件事我的心就像刀扎一样!我可怎么办啊!”
“听我的,跟林子说清楚!”爸爸的声音好硬!
“不行!”
“就这样!”
“不行!我求你啦,千万千万别说!”
“那你说咋办?”
“我也不知道。呜——”
妈妈哭了,哭得好伤心好悲痛!
屋外的我,听着父母的话,心里好大的一团迷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要推门想问个究竟,妈妈哭诉的话音又钻进我的耳朵:
“全怨你,那时候要不是你挨批挨打的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哪敢干那缺德事!虎毒还护子哪,我咋不想护,我是人啊!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啊!可我又怕这怕那,我护不住啊!我当时只想给孩子留个清白,不想叫孩子跟你背黑锅遭白眼,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呀!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个出头之日,谁想到又有今天!我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亲了又亲,我真舍不得啊!可我只是叫你送人,撂到好心人家门口去,谁想到你把孩子搁进笸箩里,把她放进了河里呢?是我的罪过呀!我当时跟你嚷,叫你赶快把孩子救回来。结果,你去了,你回来告诉我,你盯着水中的笸箩,直盯到十几里以外的苏香村,亲眼见到有人把她救走。后来听说一对姓梁的夫妻救走了孩子,可谁想到林子搞的对象偏偏是她!偏偏是那个梁子!我有罪啊!这真是报应,天报啊!”
轰隆隆——天空响起了沉闷的雷声!我的整个身子悬起,悬起,猛地又被狠狠地抛在地上。
雷声隆隆,沉闷而哀婉。运河水翻着涛滚着浪,一浪高过一浪。
妈妈呼叫着我,爸爸追赶着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来的,我在闷雷中奔跑。我不相信社会上发生的一切竟那么残忍,我更不相信梁子是我的亲妹妹!我不相信,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
我跑着,发疯般地跑。我要跑到梁子身边,我爱梁子,梁子是我的!她不是我的妹妹,她是我埋在心底整整三年的恋人!我要和她结合,我要娶她为妻,我要和她过上幸福甜蜜的夫妻生活。
我跑着,我把世界看得无比美好,不管过去和未来,对我都是美好!都是好!打雷也好,翻滚的运河浪涛更好!世间的一切都好!我现在不需要别的什么,只需要和梁子结合,谁想用什么计谋、花招来拆散我俩都办不到!办不到!
我向苏香村梁子的身边疯跑着!父母在后边叫着,发疯般地叫着。
“你不要跑!林子!”母亲叫着,带着哭腔!
我偏要跑,我为什么不跑呢?我就是要跑。
“你疯啦!你给我站住!”爸爸吼叫。
是的,我疯了,我站不住了,我任他们追,任他们叫,任他们吼!我只管疯一般地往苏香村梁子的身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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