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呀!这都是造孽呀!呜呜!”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又呜咽地哭了起来,“你说这个狗林子,把我家给搅和的,这叫什么事啊?还有这个铁栓,我白养了他这么多年啊!非得叫梁子嫁给林子。你说,这孩子长大了,怎么都不听话了,都想一出是一出啊!说来说去还得怪梁子!到底跟谁?啊?你到底跟谁?你说这当老人的该有多难啊?”
“喀!瞧我这大妈,我当怎么了呢。”凤姑娘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说,“敢情是这事!要我说,做老的,不操那心就是了!梁子铁栓爱怎办 怎办 ,由他们去,多好!”
“那也不能今儿这个,明儿那个,没有准谱啊!林子一来,把我家梁子弄的不知怎好了!”
“谁心里都有小九九,今儿这个明儿那个,总得看上眼找上合适的呗!不合适可不该换就换!哪能像过去,轿子抬进院,掀帘一看,木头人儿一个!结果,也得守一辈子。现在,嘿,问问咱沈婶,立贞节牌坊了吗?”
“我打你个凤丫头!”沈快嘴举起了手冲凤姑娘扬去。
“打什么?昨天晚上人家就想找你,结果我还没到门口,倒见村长抢先进去了!想着今儿早晨再找你吧,嘿,又碰上村长从你屋出来。嘿嘿,一夜!嘿嘿——你说说,你说呀?你和村长到底谁俘虏了谁?”
“还说,还说!没看梁子在屋里哭呢!”
“哭什么?那是笑你哪!不信你瞧瞧。”
是的,我是“扑哧”一下乐了,是被凤姑娘的话逗乐的。赶紧用毛巾擦了把脸,出我的屋,忙着让她俩喝水。
沈快嘴把我递给她的水让给了我的母亲,并劝我的妈妈不要管孩子们的事。只有这时候,妈妈才告诉沈快嘴,夜里,她和我的父亲已商量好,再也不管我和铁栓的事了,随我们去。本想早晨把我和铁栓叫到一块儿说说这意思,可一见我的爸爸始终不语,后又悲痛而去,心里又心疼起自己的老头子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委屈了,总觉得把儿女拉扯这么大,一个个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父母的话全当了耳旁风。妈妈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妥,又说起了铁栓的好。说铁栓这孩子,就是会行事,开始他对梁子那么喜欢,可为了梁子呢,他自己有苦处,愣往肚子里吞。又说铁栓为了父母心里快活,还劝慰我妈和我爸想开着点儿,说林子是好青年,有学问,叫梁子和林子成家保证老少都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错不了。结果呢?我妈说着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您哪,可真是的!”凤姑娘又说起了风凉话,“又不是您搞对象,就是您搞了遇上这年月也不定怎么样呢?像咱沈婶似的有几个。认死理,叫死劲儿,钻牛犄角的一根筋,傍上村长打悠悠,多没劲!”
“我打你个疯丫头!”沈快嘴这次真的下了手,提拉起凤姑娘的小耳朵就拧着说,“叫你说,叫你说,说,还说不说!”
“唉哟哟!梁大妈,快救救我!”
我妈也“扑哧”乐了,边乐边站起来说:“拧得好,拧得好,我也得拧两下,省得叫她净胡吣!”
“得,得啦,沈婶!”凤姑娘见我和我妈都乐了,叫着向沈婶讨饶,“一老一小都乐了,该跟梁子说说咱俩的事了。”
“那好,先得请老嫂子退出。”沈快嘴对我妈说。
“好好,我走,我走。”
“什么事?”妈妈走后,我坐在沙发上,问她俩。
“好事!”凤姑娘一挑上眼皮说。
“是这样的,不过呢,得先听听你的意见。”沈快嘴很郑重的样子对我说,“我这个饭馆想咱三人入股合着干,我在饭馆盯着,你呢把我们俩的地管好,凤姑娘呢,跑出租方便时把客人往我饭馆带,哪有新鲜菜什么的,顺便也可以捎点来。谁家要聘个闺女娶个媳妇的,咱凤姑娘还可以接亲送亲,我这呢,去给包桌做饭菜,你看怎样?挣了钱咱三一三十一分。”
我点头答应。她俩很高兴。
沈快嘴又道:“农村吧,自由恋爱的这几年出了不少,可恋恋的就出毛病,不是家长反对,就是中间插杠子,要不就贪便宜一时做出丢人事!要我看哪,得自由恋爱加红娘,中间没人事不成!”
“什么红娘,农村就叫媒婆子!”凤姑娘又逗沈快嘴,“说开了,就是咱沈婶想当那媒婆子,看着别人自由恋爱她没事干,心里老犯痒痒!”
“又多嘴!我说的话还算数,非得叫林子娶你不可,信不?”
“哎呀呀!快别说了,梁子夜里该睡不好觉了!”
“那好,你要叫梁子睡好觉,你救救她!”
“说什么?我怎好救她?”凤姑娘迷糊了。
“这不明摆着的事吗?”沈快嘴来了话题,“一个林子,一个铁栓,梁子在他们俩人 当中只能选一个。可现在梁子为难了,你插一杠子,拽过一个去,不就得了!”
“去你的,净胡说。我选的那个也是梁子选的,你说怎么办?”
“嘿!救人嘛,知道什么叫救人于危难之中吗?问问梁子爱哪个,先尽着她!剩下的那个,你就去把他搂怀里不就得啦!”
“嚯!你倒挺大方的啊,你去搂吧,哈哈!”
“又说疯话,跟你说正经的呢,再不认真,婶子我不管你的事了!”
“别别!”凤姑娘有点急,“这是两码事,两码事!”
“那好,听沈婶的,跟梁子说,以后不许她老缠着林子,你凤姑娘今天就跟林子搂一块儿!”
“什么?”我大惊。
“怎么?你又跟林子,又舍不得铁栓,你到底想干什么?俩都占着,你干人家林子和铁栓还不干哪!”沈快嘴咋呼着,“要不,凤姑娘,你跟梁子说,不许她沾铁栓,叫铁栓今晚就去你家住!”
“得了吧你!”凤姑娘不干了,“你当像你是的呢,拿人耍着玩。叫梁子说,到底嫁不嫁林子,再拿不定主意,我就下手!除去林子,我要找也不找铁栓,郝利力那样的还凑合!”
“嚯嚯!你想得倒美!晚啦。”沈快嘴这次很是得意,很是骄傲地笑着说,“晚三春喽!人家郝利力,嘿,小子是精!一看你们那闹得那么乱活,奔乔妹子下手喽!大媒呀,告诉你说吧,就是你沈婶!人俩那才叫讲实际呢,我一说和,订啦。”
“真的?”我有些不信。
“咋!沈婶什么时候说过瞎话!嘿嘿,你俩要不快着点啊,好小伙有的是,好姑娘可也有的是!机不可失,过这村没那店!现在的可是抓机遇!机遇来了要是抓不住,可没吃后悔药的!哈,我说凤姑娘,铁栓在 村里也算是个数得上的好小伙!我看跟你,倒是蛮合适的。”
“我不干!”正在这时,门外闯进了气呼呼的铁栓。他从我们面前对沈快嘴说着走过,进了他的屋,摔上了门,又扔出了一句话:“乱弹琴!”
“哟!哪那么大气儿家撒来了!”沈快嘴可不饶人,对着屋内的铁栓说,“你不干!嘿,你以为凤姑娘跟你呀?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儿,配得上吗?凤姑娘,走,咱找林子去。我早就说了,你和林子的红娘我当定了。”
沈快嘴说着话,拉起凤姑娘就要往外走。
凤姑娘像是被铁栓的话激怒了,有些不服气地对我说:“梁子,看来林子属于谁,咱是得争争了!开句玩笑,我现在可比你优势多喽!就凭咱这美人儿,铁栓这样的,雇到我家来当男保姆也只能给我提提马桶刷刷鞋,那还得看看试三天工怎么样?哼!”
“滚!”铁栓一声喊未断,就听他“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和凤姑娘、沈快嘴推门进了他的屋,只见他嘴吐白沫,浑身哆嗦,眼睛同时一点点地向左歪了过去。
51
我坐上郝利力开着的皇冠车,奔首都机场去接罗娜小姐。
一路上,朗朗晴空下,远望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平视,是处处高耸的楼房、林立的烟囱和绿色的林带。近瞧,堤旁的棵棵龙爪槐树和垂杨柳树,古朴,庄重,典雅,婀娜。堤下是正在盛开的油菜花地,油菜地的另一端,是接踵而来的一片片、一方方连接而绵延的正在拔节生长的小麦,油黑,墨绿,给人一种恬静。舒适、充满无限生机的诗意。
上苍把大自然的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和谐,美妙无比,可为什么偏偏把我安排得这么累呢?我坐在车上想着铁栓大吼着摔门而去的情景。他的心是善良的,可又该有多么的悲苦!他这样做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啊!人都说爱情是自私的,可铁栓呢?他是怎样地对待着这一专论呢?我虽然爱上了梁子,是从三年前就把对梁子的爱埋在了自己的心里,可那毕竟只是偶然,对她的思想、对她的人品、对她的性格、对她的向往与追求,应该说是不甚了解的。而铁栓与梁子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相伴相依,他对梁子的感情该有多么的深厚!可我来了,中间插了一杠子,打碎了铁栓的梦,还要搞什么竞争!竞争就竞争吧,放开了手,大胆地上,索性就竞争到底,何必又想那么多,顾忌那么多!
“喂!林子!”郝利力叫,“你说世界上有傻瓜不?”
“你问什么?”
“瞧你的声音,怎么变味了?”
“变味儿?”
“对呀,想什么哪?一句话问得你怎么说出的话音都不对味了?”
“噢!你问世界上有傻瓜不?”
“对呀,你说说,世界上有没有傻瓜蛋,大大的傻瓜蛋!”
“没有。”我肯定地回答。
“没有?”
“对呀。”
“不对!”他否定我。
“怎讲?”
“我就是一个傻瓜蛋!”
“你?”
“对!我是世界上一个最大最大的大傻瓜。”
“看不出来。”
“你想啊,当然,你不知道。我干个体搞运输时,一年就赚了两万多块,那时要多神气有多神气。你说他妈怎么就鬼迷心窍,干了三年个体户,非得要帮村里搞个花丝镶嵌厂,这还不叫事,主要是逞能,还非得要叫劲儿搞出口产品,你说可图个什么?弄得现在钱赚是赚了,可你说说我剩了几个!嘿嘿,现在自己三年干个体赚的九万多块钱搭进去了,拿不回来不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你想啊,要是咱接着搞个体,早就大腕喽!现在呢?你一来更绝了,姑娘媳妇都跟你跑,连他妈香港的漂亮妞都追你!你说你说,我干了半天,这都瞎忙和什么呢?傻瓜蛋一个哟!”他按了一下喇叭,又对我说,“可细一想,傻瓜也不是我一个,你瞧瞧那罗娜小姐,也够傻帽的。你说外国、香港那么多阔佬,她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这人图的可是什么呢?真他妈的 叫你猜不透!”
“我说林子,罗娜小姐这招,你到底怎对付?”郝利力问我。
“还没想好。”
“其实呢,很好办的!”
“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嘛,放弃梁子,同意罗娜小姐,多干净多利落!再说,梁子也有铁栓拴着,这样一来,两全其美的事,多好。”
“你不也惦着梁子吗?”我问。
“咱不像你,也没那福分,咱啊,已经对上象喽!”
“哟,不是想要梁子吗?”
“此一时,彼一时,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争不上咱不争喽,该让的咱就让,退一步叫什么海阔天空啊!咱现在跟乔妹子交上了。”
“跟她?”
“怎么?她说了,你是好人,可她又说,对你只能敬而远之。我呢,也算是雪中送炭,你不要人家,咱不能眼见着她犯单相思!托沈快嘴一撮合,嘿,对上喽。”
“真的?”
“那还有错。”
“乔妹子是个好姑娘。”
“嘿嘿!什么好哇坏的,咱想的就是搭帮过日子,马马虎虎。喂!别净说我,你倒是说说你呀。梁子,罗娜,二者居一,你到底选哪个?”
“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不是说了吗,跟罗娜。”
“可我心里……”
唉!我怎就割舍不下这恋着梁子的心呢?梁子,你说,你说,你说说呀!我怎就割舍不下你呢?我才是世界上一个真正的傻瓜蛋哟!
52
铁栓嘴眼歪斜,中风不语,吓坏了我和沈快嘴,急坏了我妈。倒是凤姑娘有个麻利劲儿,跑回家,开来夏利车,把铁栓扶进车里,带着我和沈快嘴,直奔县医院。
挂号,进急诊室,上病床,吃药,打针,挂瓶子输液,针灸,拔罐子,中西医结合治疗。病来得快,好得也快,急急火火四个小时,铁栓的眼正过来了,嘴也恢复了原状,只有说话时,舌头根还有点发硬。
“多亏了你。”病床前,我感谢着凤姑娘。
“哪里话,是我气着了铁栓哥。”凤姑娘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羞涩之情说,“我要不说玩笑话,铁栓哥不会这样的,对不起,铁栓哥!”
“你们都是好人!”铁栓对沈婶说,“都是我不好,给你们添了麻烦。”
“哪里话,是婶子不好,都是婶的错。”沈快嘴对铁栓说,“好么,吓了我一大跳!这下可好了,叫凤姑娘赶快开车把梁子送回家,告诉你爸妈,就说没事了,我在这守着。”
我本想看着,可一想到母亲,只好答应先回去。护士叫我们全回家,说铁栓的病没问题,拿点药回家休息就行了。
我们回到家里。我看到街坊邻居的婶子大妈们正在母亲的房间里陪着她说话,见铁栓已好,便纷纷离去。我的爸爸呢,据说还不知道铁栓病的情况,这也好,省得着急,反正病也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