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就坐在那树上，冷冷地看着她，从她腕间一扫，他跳下树来，捻起一颗红豆，重复道：“会死人。”
“可是，我饿……”瘪瘪嘴，手里的鸟已经开始变凉，吴攸用衣袖将它盖上。
眸光一闪，他从怀里掏出一片荷叶，里面包着几个白花花的馒头，神色如常，没有多少变化。
给她的？
吴攸正准备接的时候，手里的鸟动了下，她一怔：“你会医术吗？”
她对医没有兴趣，耳濡目染下也只识得一些常见的药草。这只鸟伤得太重，她无能为力，胸口压得慌，她有些后悔自己不学医了。
“不会。”淡淡的一句话，见她马上要掉下泪来，他接过那只奄奄一息的鸟，言简意赅，“可救。”
失去光彩的眸子重新点上颜色，她期盼地望着他，眼里光彩若漫天繁星。他愣了瞬，银光一闪，小鸟挣扎着扑腾了几下，便重心不稳地飞走了。
泪水滑落，吴攸又是哭又是笑，他微微皱了下眉：“怎会在这？”
啊！？
反应过来，她先抢了一个馒头塞进嘴里，边吃边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好看的眉头皱起，好似在隐忍什么，看着她将馒头都吞下肚，他才举步前行。没听见跟来的脚步声，他转头对呆愣在原地的她道：“不走？”
就这样，她跟着他到了不远处的破庙中。认出庙里供奉的是送子观音，吴攸叽叽喳喳地将她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少年性子冷淡，常常不吭一声。可吴攸依然激情澎湃，她能感受到，他很认真地在听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小哥哥，你叫什么啊？我叫吴攸哦，阿娘希望我能无忧无虑的，你以后就叫我‘攸儿’吧。”凑近他，吴攸笑得甜蜜。
伸手将她脸上的锅灰拭去，他沉默了好久才道：“胡莫还。”
“怎么写？”手在面上一擦，她蹲在地上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下来，然后拉着少年的衣袖，盯着他被染黑的手发笑。
地上，两人的名字挨在一起，男的潇洒，女的娟秀，吴攸看看地面，又看看少年，脸微红，怯怯道：“小哥哥，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过了好久，手掌在她乱蓬蓬的头上揉了揉，眼神坚定且温柔：“我会帮你找到你阿娘。”
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最为暖心的一句话，她点头笑了，抱着他的胳膊：“小哥哥，你真好。”
“蹭蹭蹭――”因她的动作，怀里的豆子跳了出来，她小心地捡起来：“这豆子好看，我不吃。”
一只手伸在她面前，他眼里依旧没有半分笑容：“可愿给我？”
眨眨眼，她伸出小手，将手里的三颗豆子悉数给他：“你可不能因为攸儿将你的馒头吃完了，就吃这个豆子哦。攸儿以后少吃点。”
那眼眯了眯，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像向日葵，温暖明亮，吴攸一时看傻了。
第二天，胡莫还随她去找了那名女大夫，吴攸失望极了，那不是阿娘。线索没了，下一站又该去哪？
重回破庙，胡莫还买了很多好吃的。他明明就不缺钱，为何要住在这个地方。吴攸想问，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有吃的有住的地方就好了。而且，他的身上很暖，就像阿娘的怀抱，被他抱着睡觉很暖心，睡的可踏实了。
“小哥哥，你要去哪？”夜里灯火已熄，苏平城是个小城，四周早已陷入宁静，只有那秋风不断吹着，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将手放在她头上，他轻声道：“睡吧。”然后便再无动静，吴攸睁大眼等了好久，撑不住也睡了过去。
次日，阳光照射进来，吴攸眯了眯眼，在破庙中没有发现那抹黑色的身影，她有些惊慌，到处寻找都没有找到他。难道他也一声不吭地走了？
蜷缩在庙里，外面传来吵闹声，吴攸抬头，便见三个少年正对一个小孩拳打脚踢。她认出来，其中一人便是不久前遇到的王全。手臂还隐隐作痛，告诉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可就是管不住双腿。
“不许你们欺负他！”身后传来小女孩清脆的叫声，动手的三人住了手。认出吴攸，王全笑得奸诈，笑眯眯地跑到不远处的锦衣少爷身边，毕恭毕敬道：“少爷，是那个小叫花。”
锦衣少爷鼻子一哼，扫了他一眼，看得王全心中一颤。
“少爷，你看是要……”
话还没说完，锦衣少爷便打断他的话，望向吴攸：“不欺负他也行啊，就由你来逗本少爷开心吧。”
小腿止不住颤抖，吴攸咬牙故作勇敢，抬头瞪着他。一个眼神，两小跟班会意，放了被打得全身是包的小孩，手指搬得“咔咔”响，恶狠狠地盯着吴攸。
那小孩临走时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地跑远了。
右手挥了挥，锦衣少爷好笑地看着吴攸战栗的模样。害怕吧，恐惧吧……他就喜欢欣赏丧家犬的表情。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叫花，竟敢一次两次地碍他的事！他要她出不了这苏平城的门。
三个跟班都长得人高马大，往吴攸面前一站，她便成了只小蚂蚁，一捏便能捏死。
无处可逃，吴攸护住脑袋蜷缩在地上，阿娘说这个姿势会使受到的伤害大大减小。
心剧烈地扑腾着，随时都可能跳出来，就像那拳头和脚随时都可能落在她的身上。
又是等待……焦虑的等待。她真的怕急了等待，怕急了对未知的恐惧。
意料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但见好看的黑色缎靴，上面连着黑色的衣衫。
风中，那衣衫翩翩而起，像极了美丽的黑蝴蝶，展开双翅为她遮风挡雨。
“小哥哥――”她轻唤道。
“恩。”胡莫还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没事了。”
透过他的肩，四周果然空无一人，她有些茫然，疑惑地看着他。
他并未说话，拉起她的手进了庙，从怀里掏出几块小兔子发糕。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确认面前的人是真实的，她扑进他的怀抱，哭的稀里哗啦，“小，小哥哥……你别丢下攸儿，好吗？”
温暖的手轻抚她乱糟糟的头发，寒冰的眼有了丝波动，从怀里拿出红色豆子和一根线，他温柔道：“做成项链。”
她笑着答应，脸上仍挂泪水，伸手将泪水拭去，胡莫还捻起一块发糕喂她。
多么美好的日子啊！可惜幸福总是易碎，这一夜过去，她再没找到他。
她啊，终究是被抛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