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理论联系实际,让学生在实践中锻炼,6月,系里安排我们年级的学生到基层法院实习。每个班分成几个小组,每组10个人左右。
我被安排到通县人民法院实习。法院的领导和审判人员对我们很热情,他们给我们安排食宿、安排旁听,还放手让我们每个人单独办理一两个小案子。我在实习中办理了一个贪污案、一个盗窃案。那时候,当审判员比较辛苦,除了阅卷之外,还要亲自去调查取证。
大雨过后的一天,我刚从外面调查取证归来,远远地望见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在法院门前徘徊。难道是他?他怎么到这里来了?怎么事先没有告诉我?我疾步走上前去,一看,果然是他。我又惊又喜,问:“你怎么来了?”他只笑不答,从他灼热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想我了。
“你怎么来的?”
“坐公共汽车呀。”
“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刚到一会儿。”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昨天下大雨,今天不能下地劳动。我就请假来了。”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向领导汇报、请示一下。”
见到领导,我怯怯地说:“吴家麟来了,在法院门口。”领导一听,脸色立刻由晴转阴,生气地说:“你怎么叫他来了?这是法院,让法院的人知道了,影响多不好。”我轻声辩解说:“我没有叫他来,我的确不知道他会来,是他自己来的。”她用鄙夷的口气说:“不好好在农场劳动改造,还到处乱跑。”我静立了一会儿,见她脸色稍好,赶紧请示:“他已经来了,你看……”我是想问她,是把吴家麟立刻赶回农场去,还是允许他在通县暂住一夜。这位领导还算宽宏大量,有点人情味。她想了想,说:“那你们自己去找地方住吧,但不能影响实习。”为什么强调“自己去找地方住呢”?因为前一天晚上,我班另一位与我同在一个法院实习的女同学,她的丈夫前来看她,这位领导对他非常热情,亲自安排住处,与他们共进晚餐,饭后,他们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笑声阵阵,因为这位同学的丈夫是位军官、党员、“****”,而我的丈夫是个****,我能有什么奢求呢?只要恩准家麟留宿通县,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快步向法院大门走去,兴奋地对家麟说:“批准了。快,咱们找住处去。”随后,在法院附近,我们先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又在小饭馆吃了一碗面条。上班时间已到,他回旅店,我赶往法院。
下班后,我们一起改善伙食。回到旅店,我们在灯光下相对而坐。他注视着我,歉意地笑着;我注视着他,酸楚地笑着。我看见他又瘦又黑,一脸疲惫。顿时,心潮涌动:“****”、****,天差地别。一个被打成****的人,难道就应该受到如此的惩罚吗?难道就应该沦为二等公民、三等公民,遭人白眼,受人歧视吗?还好,多数****没有进监狱,没有掉脑袋,人身自由尽管受到一定的限制,还能被恩准“回家”,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
我问他:“一个月没见面,怎么瘦成这样子?”
家麟苦笑着说:“刚来农场时,半天学习,半天劳动,还能适应。后来,进入农忙季节,又搞‘******’运动,半天劳动改为全天劳动,还经常加班加点,从来没有干过重体力活儿,真有点儿吃不消。为了争取早日归队,我们没有人敢喊一声苦,叫一声累,都在咬牙,坚持,我也一样。一想到你,再苦再累,我都会坚持到底。”
“有没有人累倒趴下了?”
“有。少数。”
“你说,党对****的政策,到底怎么样?”
“看来还是着重改造,争取一些人转变过来,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毛主席说了,‘他们是知识分子,有些是大知识分子,争取过来是有用的。争取过来,让他们多少做点事’。”
“那像我对你这样的做法,应该不会错吧!因为这样做,****们会感到人间还有点温暖,自己还有奔头,就会接受改造,争取早日转变过来,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你说,是吗?但我为什么老挨批评?”
可能是家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可能是觉得我说的话太幼稚,他只笑不答。
第二天一早,家麟匆匆赶回农场。苍天保佑,不要让他在农场累趴下,我坚信他是将来可以为人民“做点事”的人。
一个多月的实习结束了,法院肯定了我不少优点,当然,还存在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