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庄占地极大,原来留在这里的仆人却只有十来房家人及一些巡庄的护院,加起来约有四、五十人,都是留着各处平时上夜打扫、看守门户使的。因常时少有正经的主子来住,所以也没有留着小厮婢女在庄子里,那十来房家人的家生子里,不是太小不得用就是大了到府里做了主子的使唤人,因此兰舟院子里用的都是她自府里带来的小厮及婢女,大都是第一次来樵庄,而那些到府里听使唤的家生子里头,只秋收一人作了她的长随。
也因此,现在看着满天的彩霞,站在一处园子里的兰舟只有郁闷的份了——她和立夏两个人在自家庄子里迷路了。
她也不是真的路痴,说起来她的方向感还不错,要不是方才见了一处好景致走得远些;要不是今天中午刘四领着她逛的时候,她只想着睡觉;要不是出院子时谢绝了一个长相有碍观瞻的婆子领路的好意;要不是这处庄子的格局与时下寻常建筑的东西套院格局并不大相同……现在,大概她已经到了目的地翘起二郞腿等开饭了。
为自己迷路找了N个理由后,兰舟看了一眼旁边也是一脸茫然的立夏,就知道不用指望他了。
好吧,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再走走吧。
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兰舟索性当是在游玩,渐渐也摸清了各个院子的位置,那几个院子都按植物名字命名,除自己住的松院外,其它几个分别为竹院、菊院、柏院、槐院、兰院。
还好没有叫“梅院”的,兰舟吁了口气笑着想。
“小姐,您看。”立夏疑惑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游。
顺着立夏的目光,她看到一处院子,门匾上书着“飞虹落紫”,门虚掩了一半,看进去是一片开得极为灿烂的紫堇苏。
兰舟心中微微一动,脚下向着那个院子走去。
推开门,满眼的紫色张牙舞爪迎面扑来,兰舟怔住,直到听到立夏的一声赞美的低呼,才知道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情不自禁就向那片花海走去。花海中铺了一条窄窄的,仅供两个人并肩行走的鹅卵石小道,逶迤曲折,在两尺来高的紫堇苏丛里忽隐忽现。花海尽头看得出是一处住处,只是相隔较远,没能看得很清楚。
“小姐,看,那儿还有一口井。”立夏又惊喜地指着一处地方大叫。
果然,在离她们两丈远的地方有一处用矮矮的篱笆围住的空地,中有一口井,这井显然没有被荒废掉,井沿四周并没有青苔,旁边有一副浇花的小壶和汲水的木桶,井口处的石块还有湿漉漉汲过水的痕迹。
看来,这里是有人常在打理的。也是,开着这么好的花,当然不能少了看护人的功劳。
丢开那口井,继续走在小径上,她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好奇。
这里是什么人住的地方?或者是什么人曾经住过的地方?
不过,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一般的院子。且不论这里的名字与别处的不同,单看这处花海景致就知道是细细琢磨过,花功夫栽种的。谁会在一般的院子里,单单用七八亩地种上这些只有赏玩价值的花。必定是因为自家常住的地方,才会花这般心思吧。
只是,府里的那几个长辈及姐妹都不像会用这种精致功夫的人啊,也没听过是谁来这里常住的,总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兰舟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失笑。
摇摇头,还是先回去吧,等改天再来。不然,天黑了就更找不着路了。
自己这个做主人的恐怕已经迟到多时,一想到雁长秋用那双眼眸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只他讨厌的青蛙,兰舟就觉得很是头痛。
好吧。她承认自己那次他主动来找他时捉弄了他。但是,她也是为了避免和他常见面才出此下策的。要不是张兰舟原来的魂魄舍不得离开,每次见到雁长秋,都要令她的心跟着痛半天,她也不至于会对这样的美人敬而远之。
如今,困扰解除,想到自己以后的打算,还是好好拉拢一下这两位同门为好。
打定主意,她拉着恋恋不舍的立夏回转头,向花海外走去。
五月的黄昏暗得飞快,夕阳已经只剩一丝余晖,天地间半明半暗。这时,轻风吹过,紫堇苏沙沙作响,传递着淡淡的清香。
紫堇苏这种植物本身并没有香气的,那么,微风中的花草清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兰舟疑惑地想着,只觉这种香气十分熟悉,但又不记得在哪里闻过。
心里想着事,脚下的步调就有些乱,一个不慎就踩到一颗分外圆滑的鹅卵石,脚底一滑,整个身体就向旁边的花丛倒去,压倒了一片紫堇苏。
“小姐,您怎么样?!”立夏惊叫,慌忙地要去扶她。
“我没事。”她就着立夏的手挣扎地站起身,脚踝处传来尖锐的痛楚,倒霉啊,居然扭到脚了。
怎么办?!她的脚还能支撑着她走回去吗?!
“什么人!?”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喝道。
兰舟主仆二人均吓了一跳,齐齐向后望去。
暮蔼中,不知何时,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她们身后,长长的头发胡乱披着,看不清楚样子,两只眼睛里闪着光,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类似凶器的东西。
“鬼啊!”立夏惊叫,手紧紧掐着他家小姐的胳膊,身子瑟瑟发抖。
兰舟只觉脖子以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要不是强咬着牙,她大概会和立夏一同丢脸地尖叫出来。
镇定点,兰舟,镇定点。
她深吸了口气,不断在心里催眠自己。
“不管你们是谁,快滚出去!”黑影又踏前一步,恶狠狠道。
听到这句话,兰舟反而冷静起来了。这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你又是谁?鬼鬼祟祟在这里吓人!”兰舟恼怒他不声不响在她背后吓人,声音就带着冷厉。
黑影听到她的反问,愣了一下,随即桀桀笑起来,他的声音又破又沙,在一片暮色里分外诡异。
“你笑什么!”立夏躲在他家小姐身后,抖着声音问。
兰舟却不出声,冷冷地看着那人。
她以前也见过阴狠毒辣的人,怕过也哭过,经历多了,反而不惧这种外恶的人,怕的是那种外表天使内心魔鬼的人,就像那个人一样。
似乎惊诧于她的镇定,那人收起笑声,阴冷道:“刘四没有告诉你们,此处是禁地么?快滚,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说罢,也不理她们,径自掉头往院子深处走去。那根长长的东西被他扛在肩上,这时她们才看出那是一把细长的花锄。
原来这人就是照管这处花海的人。
“小姐,咱们快走吧,这里怪可怕的。”立夏紧张劝道。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整个院子却连一盏灯都没点,一种恐怖的阴影罩在两人的头顶。
“好。”兰舟咬着牙向院外走去,脚上的疼痛令她出了身冷汗,值得庆幸的是她们离院门已经不远了。
终于走出这处院子,两人都长长地呼了口气。
兰舟回头看了看那处依然虚掩的院门,心头疑团似蔓草疯长。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听声音像是不年轻了,要说他只是看管院子的人,他又直呼刘管事的名字,语气也甚是不屑,也没听姨父说起有哪个亲长是住在这座别庄的呀。难道真是她家里的哪个长辈在外收的人?可这样就更没有道理了,要说置外宅的话,也不会把人给放在家里的庄子里,怕别人不知道么?更何况把这个院子列为禁地,不像是金屋藏娇,倒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她再次看向那座院子,此时,不知哪里的一阵风吹来,虚掩的院门“呯”地一声关上。
她又吓了一跳,心知不能再呆下去,只好扶着立夏往自己的院子的方向走去。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情去吃晚饭了。
等转过前面的岔道,前边庄子的各处就见点了几处灯火,她们循着光线走去,不多时,兰舟依稀就听见一阵阵呼唤声,还能看见一些随灯笼移动的影子。
“有人来寻咱们了。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到前面唤人来接我。”她的脚疼得厉害,刚才为了要走回去,才僵硬地撑着,此时看见有人来寻,心神松懈下来,就要撑不住,脚底一软,晃悠着向旁边的一棵大树靠去。
“小姐,您怎么了?!”立夏大声叫道。
“没事,就是累了没力气。你快去。”她咬牙低声道。
她才是刚病好的人,受了惊吓,又强撑伤脚走路,背后的冷汗早把薄衣湿透,刚才再被风一吹,此时身子就打起颤来,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小姐,小姐。”立夏也觉察出来,哭着叫她。
“快去叫人。”她只说了这句话,心智就陷入黑暗的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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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堇苏,异大陆一种紫色花草,无明显气味,花的样子有点像薰衣草,开于每年的五月至九月,花季达五个月,乃笔者杜撰。
百度了下,有紫堇这种花,但与我想的不一样,所以,我只有杜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