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媒体上投放硬广告,媒体大多会在新闻报道上给予照顾,就算不高调地唱赞歌,至少不会去说坏话,这叫客户保护。B2C 的这次推广,为公关部提供了与媒体搞好关系的条件。可是,广告费,就是一块唐僧肉,谁都想吃。媒体选择上,再三权衡,一列名单预算就超了,一砍名单,又很不好平衡关系。这一度让琳达大伤脑筋。好在,有钱花总比没钱花要好。为了搞好与媒体的关系,曹胖通过B2C 乐买,给各大媒体记者都寄送了一箱雪多力功能水。
这一天,曹胖仍在整理记者们的住址、电话,搞得头昏脑胀,可丁姗姗那几个小姑娘,却都跑到前台去吃蛋糕了。公司的前台,特爱张罗事儿,这段时间,每天都约不同品牌蛋糕店的人,送个蛋糕来试吃。
一群女孩子围在前台叽叽喳喳,丁姗姗鼻子上被抹了一块奶油,她笑闹着要还击,琳达忙“嘘——”了一声,制止住,她用手指了指会议室:“小点声,老板们在开会呢。”
远远看到苏涵在休息区那边打电话,琳达切了一块蛋糕,送了过去。苏涵正在接宋云朋的电话:“你们B2C 的广告满天飞啊,乐网就是大手笔啊,看看,能不能也照顾一下我们嘛,别人吃肉,我们喝口汤也行啊。”
苏涵笑着:“宋总,这件事,我们也是在统筹考虑,这个投放,也是分阶段分批次的。在合适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考虑你们。”宋云朋干笑了两声:“那我静候佳音啦。”
琳达递给他一块蛋糕:“我找你也是想说说麒麟传媒的事,宋云朋也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了,咱们得统一下口径。” 苏涵把手机戳到下巴颏上,和她商量:“你常说,在公关上,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要不,适当给他一点?” 琳达为难地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凯文对《麒麟财经周刊》上次的标题,非常不满,特意说过,不要和这样的媒体合作。” 苏涵劝她:“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他生气时那样说,但现在的情况是,人家一直求着咱们,咱们不给面子,他肯定会背后使坏。” “那你去跟凯文说?”琳达话一出口,也觉察自己像是在将他的军,忙解释,“我担心凯文是美国人的思路,为什么要和恶人合作?他毕竟亲口对我说过,不要和这个杂志合作。我不想……”
她的后半句自己吞了下去。苏涵明白,她想说她不想去碰一鼻子灰。如果自己坚持,那自己就得拿自己的鼻子去碰灰。琳达叹了口气:“苏涵,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我们的预算有限,不可能人人有份。我知道你担心宋云朋会报复,将来做我们的负面报道,可是,如果天天这么太平,还要我们公关部干什么?出些事情,不正好显出我们部门的重要性吗?” 琳达的这个观点,看似不经意,却让苏涵一愣。居然,她是这样考虑问题的。明知眼前有个隐患,却不去消除,偏要等到出了问题再救火,而耗费人力物力一通忙碌,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要——这个逻辑除了可笑,还很可怕。苏涵凭着朴素的常识,认为在公关的问题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最好让宋云朋别跳出来。可这件事情是卡在哪里了呢?其实,那块卡住琳达的石头,只不过是凯文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成晓毅造的谣,还真起作用了。接到几个电话后,成晓毅兴奋地带上全体兄弟进了一家餐馆,进门就要了一大盆香辣蟹。创业公司,光脚不怕穿鞋的。别说,像螃蟹一样,横冲直撞了这一阵子,还真有效果。
“兄弟们,今天,微霆高科、巨象集团都找上门来了,我跟审贼似的盘问了人半天,确认,打电话的是真正有钱的财神爷,不是投资咨询那帮二道贩子。”成晓毅端起酒杯,“第一杯酒,咱遥敬一下苏涵,这回,咱兄弟对不住他了,沾他的光了。”
为了给雪多力功能水的宣传再加把火,琳达安排曹胖写一个方案。可这俩人,总是话不投机,都像吃了枪药似的,较着劲,不定哪句话对不上,就得吵起来。
小会议室里,曹胖的眉头越拧越紧。“实话说,看完你的PPT ,我根本感觉不到这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idea 。”琳达的结论,像一根冰锥,直着把曹胖钉在了椅子上。丁姗姗盯着打在墙上的PPT ,眼神隔着额前的刘海偷看了一眼琳达。琳达面色很不好看。
“不能把所有交给你的事情,都拿回来返工。你们能不能提前想清楚?” 琳达大概也觉得自己有要发飙的趋势,赶紧把话题转到具体的事儿上,“‘我爱网购’有奖征文,听上去不错,但经不起推敲。首先,看看你们的奖品设置,大奖为什么要用3 台笔记本电脑?”
曹胖嗫嚅着:“奖品设得大点,不是想着能吸引眼球嘛。以前也搞过征文,奖品是鼠标、U 盘什么的,根本吸引不到几个人,一点人气都没有。”
琳达盯着曹胖:“你的逻辑是,如果奖品是电脑,就能1 千人参加,如果换成一部手机,人数就减了一大半,如果换成鼠标、U 盘,就没人理了,是吗?丁姗姗,你觉得这个征文活动有什么问题?”
“这个,它,我还没想好,我再……”
丁姗姗被突然一问,有些语无伦次。琳达只好自问自答:“这样的活动,如果是要靠奖品来拉动,就说明它没有成长性,参加者的目的何在?为了奖品?这些在乎奖品的人,是我们要影响到的人吗?”
曹胖不服:“你不是强调互动嘛,没点物质刺激,哪个网友愿意动啊?” 琳达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我们需要的是有想象力的活动,充满智慧的、有自发动力的活动,大家一听,都能乐意去参加的。”
丁姗姗听着,频频点头,是那么回事儿。
琳达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方案,重新做吧。我们的预算很紧张,花钱更要花在刀刃上。当然,大家的工作量都很大,所以,我也在争取岗位名额,尽快招到合适的人进来,分担一下大家的工作。”
琳达说这话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曹胖一眼,曹胖心里一激灵。没错,最近,HR 给琳达送来一大摞子简历。看样子,如果自己再不好好干,那就是准备取我而代之啊。
“来来,咱们都沾一下郭小峰的光,尝尝这几十元一瓶的水。”《麒麟财经周刊》编辑部里,乐网寄送给郭小峰的一箱雪多力,眨眼就被大家抢光了。
郭小峰端详着瓶子上的商标,念念有词地对宋云朋说:“如果真是喜马拉雅山的雪水,这瓶水一大半成本都得耗在运输上吧。”
宋云朋摇了摇头:“你别操这心了,水源的问题,你查不出破绽。你想想法国的依云水,运到中国,比这个价还低。我倒是觉得,这种功能水,到底有没有功能,你可以找相关部门问问,是不是合法。”
这回摇头的是郭小峰:“我前两天就调查了,食品卫生部门说,没问题。还有,工商、物价等部门,人家手续齐全,又没当药来卖。乐网,毕竟是上市企业,又是个这么重要的产品,这事做得真是滴水不漏。
” 宋云朋把郭小峰手中的水夺过去,恨恨地瞪着:“嘿,行,够精明的。那句话怎么说的?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着,只要别出事儿让我逮着。”
“苏涵,是不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人间蒸发了?”赵楠的话里,充满了怨气。苏涵忙说:“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没顾得上……”
“你不是没空,是没心。”赵楠一语点破,“你们男人,就是这德性,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苏涵被这话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忙赔笑:“真的忙,我下了班去接你,你想吃什么?”赵楠这才平息了怒气:“直接来我家吧,有朋友从法国给我带了瓶干红。你来尝尝我的手艺。”
得,这女人,说的真对,是不能招惹。苏涵叹了口气,正在郁闷,曹胖推门进来,把一沓子打印纸“啪”地摔在了桌子上:“这活儿,没法干了。” 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苏涵问了一下前因后果,劝曹胖:“我看这是好事儿啊,有压力,才能进步嘛。在公关方面,咱们都得补课。” “补什么课啊,人家说了,要招人,分担,听听,分担,直接说替代不得了。”曹胖仍在气头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曹胖的情绪倒触动了苏涵的心事:“也好,乐网这艘特修斯之船,也该脱胎换骨了。”苏涵伸了个懒腰。曹胖不明白:“什么船?”
特修斯之船,是一个古老的思想实验。设想,一艘船如果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它一定要不间断地维修,哪一块木板腐烂,哪一根铁钉锈蚀了,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那么,这时候,航行在大海上的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吗?
苏涵最近一直在想这个故事,是因为,现在的乐网,扩张得太快,许多创业员工离去,许多新的职业经理人进来,乐网还是过去的乐网吗?
曹胖听明白这个故事,叹了口气:“部件不一样了,凯文要的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我呀,就属于那块要换的锈铁钉。”
苏涵开车到赵楠小区外面,在路边停下来,反复想,要不要找个借口不进去了。那天,在赵楠家的鞋柜里,居然有一双男式拖鞋。赵楠拿给他时,他坚决不穿,一个念头扑上来:这拖鞋和这女人,都是别人用过的。差点失了兴致。他再三拷问自己:“你真的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