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苏涵正说着，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两个人吃得呼呼噜噜。结账时，郭小峰要和苏涵抢单，苏涵笑道：“一碗面，不算我收买记者吧。” 郭小峰搭苏涵的车回城，他借口说，自己从上海飞到北京，又倒地铁倒公交，一路劳顿，实在太累了，想闭上眼睛歇一会儿。苏涵暗笑，这家伙真不近人情，本来想跟他套套近乎，他倒好，直接高挂免战牌。古道，西风，瘦马，当年，马致远就在这里写了《天净沙· 秋思》。郭小峰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一路来时的景象，枯藤，老树，昏鸦，也的确让他倍感凄凉，苏涵能跑到这里来看望死者家属，无论动机如何，已实属不易。他实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和苏涵聊天，要站在什么立场上。不过，无论站在什么立场上，自己和宋云朋的立场是已经有分歧了。宋云朋还真打算帮着乐网歌功颂德呢。这稿子，实习生写了，自己到时候怎么改啊，还署自己的名吗？
北京城区，是夏天的热岛。成晓毅带着兄弟们在五道口一家乱哄哄的餐馆里吃烤鱼。有兄弟时不时要把脑袋扎到空调的出风口前冷却一下自己。成晓毅宽慰大家：“只要装机量上去了，咱们乐无限赢利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就是炒作的火候差点。” 有人抱怨：“咱们天天绑着乐网说事儿，人家也不理咱。”成晓毅一咬嘴唇：“苏涵当年就是这个路子炒乐网的，他不想回嘴，一回嘴，就相当于帮咱们做宣传了。” “炒差异化嘛，我看网上有人骂乐网的游戏，三俗，一堆堆的中学生趴在里面玩虚拟爱情，这不是唆使孩子们早恋嘛。咱们就说，乐无限，是健康的娱乐平台。”有人一出这主意，大家都摇头：“三俗怎么了，咱巴不得给自己贴上三俗的标签。喜闻乐见，才是为人民服务！”成晓毅叹了口气：“以后，这招不能使了。咱发那么多帖子，网友没理会，投资商没理会，倒是让苏涵看出马脚来了，他今天专门打电话来，让我别瞎这么折腾了。我也不想伤和气。” “得，苏涵的面子，不能不给。”大家举起酒杯，准备喝个无奈酒。成晓毅杯子举到嘴边了又放下：“不行，我得再透支一次苏涵的面子，我想想啊，看能不能给他摆个鸿门宴。”
从上海回来后的一个星期，大家都在忙着收割稿子。虽然莫宝国搅和了一下，但事情毕竟没有闹大。报纸杂志网络上，全是关于凯文谈乐网战略的文章。丁姗姗催着红海搏浪公关公司，一天做一次汇总。琳达亲自做工作汇报PPT 。这是一个漂亮仗。
曹胖收到了《赢人物》速递来的杂志，封面上就有导读，“乐网的盛装舞步”。曹胖兴冲冲拿给琳达：“和这家杂志的那姐们争取版面，可费了老劲了。还成，她还真给上了一篇稿子，还是深度报道。乐网的战略，像舞步一样华丽，还都踩在点上，这比喻挺形象。” 琳达拿过来，翻开细看，曹胖在旁边等着：“我是不是安排赶快做网络转载？”那架势，你怎么着也得夸我两句吧，一脸邀功请赏的得意。“别忙，”琳达的脸色，足有零下20 度，“3 个版，内容还凑合，可是，这张图片谁提供的？”
曹胖拿过来，再看，那张压题的大图，是凯文和一个金发女郎正在跳华尔兹：“哦，这是那天嘉宾晚宴上拍的吧。应该是记者拍的，嘉宾晚宴，我们又进不去。”
“怎么能把这种照片登上去呢？你看，凯文的眼神，说得不好听点，有点色眯眯的，这张图，” “你再想想，有损凯文的形象！琳达声音不由大了，咱们是怎么给凯文定位的？他是创业精英，不是娱乐明星。登一张这样的图，做了等于没做，甚至还会减分。”
曹胖拿过杂志：“这是人物类的杂志，照片选得生活化了一些，人家的风格……”
“风格？我们要围绕着我们的包装定位去挑选杂志，宁可不要，也不能去适应别人的风格。”琳达手掌前端快而轻地拍着桌子，“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不懂吗？”
“当时，不为了扩大传播量吗？能找到的杂志就把坑占上，再说，稿子好不好，也没有明确的标准。”曹胖也急了，不由声音也高了起来。琳达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标准还要怎么明确？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乐网的品牌加分。” 两人都肝火大动，丁姗姗忙过来敲敲隔板：“嘘，小声点，凯文走过来了。” 曹胖扭头一看，凯文正背着一个双肩包，像个旅行者般进了公司，曹胖一咬牙，拎着杂志站到了凯文通往办公室的必由之路上。凯文走路很有弹跳感，笑容挂满阳光。琳达看曹胖那架势，就如胸中有了天大的冤屈，非要当街拦马告御状才行。曹胖笑眯眯拦住凯文，打开杂志：“凯文，你看看这张照片，你的舞姿不错啊。” 凯文接过杂志，捧着看了看，大笑起来：“居然这也被你们拍到，呵呵，我跳得不如茱丽安，踩了她两回脚，她可是华尔街的美女啊。” 琳达也及时站到了曹胖的身后，语气里充满自责：“这张图配的，不够商务。我们和杂志的沟通没有做好……”
凯文倒无所谓：“挺好啊，干嘛那么商务？哦，跳舞的时候，茱丽安给了我一个好消息，投行对我们投资雪多力生物科技的项目，都非常关注。这本杂志，多给我两份，我要送给她一本。” 凯文兴奋地走了。曹胖带着胜利的微笑，转头看着琳达，背后用两个手指冲着丁姗姗做了一个V 形手势。然而，丁姗姗看到琳达嘴唇抿了两下，阴云袭上脸，糟糕，胜利真的属于曹胖吗？
苏涵的电子邮箱里，有几张照片，一群藏族的孩子，站在几顶帐篷前，笑容灿烂地看着镜头，中间的两个孩子举着一张纸，祝捐款者扎西德勒。致谢名单里，歪歪扭扭地写着苏涵、张东伟，以及他两个朋友的名字。
苏涵看着照片，想象着，格桑轻风，就应该是在这种帐篷学校里支教吧。可惜，唐先生在邮件里告诉他，他们这次公益志愿行动中，有一辆运送帐篷的车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砸了，据说，是因为志愿者们的帐篷报价扰乱了行情，挡了别人的财路。
唉，好人难当，当你以为你在做好事的时候，却会让另一些人咬牙切齿。他正想着如何回信安慰一下唐先生，琳达敲门进来：“苏涵，我们部门想开一个会，你能参加吗？”
苏涵忙收回遥远的思绪说：“没问题。”
一进会议室，苏涵就觉得气氛不对，曹胖脸色铁青，丁姗姗和其他几位同事，都默然相对，没人打招呼。
苏涵只好先笑了：“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上海的会议公关，执行得不错，传播嘛，大家也有目共睹。怎么，这么早就开总结会？”
琳达接过话题：“今天这个短会，我特意邀请苏涵参加，就是想再明确一下工作思路。的确，大家的辛苦，老板都看得到。我只是觉得，辛苦，是为了出结果。我们现在是在包装老板，不是要大家去迎合老板。
” 苏涵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曹胖，明白了会议的矛头所向。琳达倒也直截了当：“今天，我想拿《赢人物》杂志的事儿，和大家一起分析一下，看看曹胖处理得是否妥当。咱们先看看这张照片的事儿，一张照片的作用不亚于一个大标题。我们做公关的，为什么不能更早一点与媒体沟通，让媒体按我们的要求来出稿子、上图片？”
大家都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听着。苏涵想起郭小峰，记者如果都敬业，会有那么容易被摆布吗？琳达看着本子：“我再强调一遍，我们对凯文的包装方向，是创业精英，千万不要走到娱乐化的路子上去。” 曹胖抬起头，嘴动了动，挤出了一句：“仁者见人，智者见智。”脸扭向窗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屑。
“没错，图片本身用的对不对，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我承认，这个还有讨论的空间。”琳达的缓冲，显然是为攻击做助跑，“但是，在我们没有结论的时候，不要去找老板要答案。我们是什么？是公关部，是专业人士，老板的喜好，是个人的、随机的，你以为抬出老板的观点，就能证明自己的正确？”
琳达语气冰冷，语速也很利索，就如一通机枪扫射。问题，没人响应，也在琳达的意料之中：“不会，反过来，这会干扰我们设定的目标，这是很不职业的表现。这一点，是我今天要特别强调的。”
苏涵听着好笑，琳达和曹胖斗气，搬自己来压阵。就像打架底气不足，得找个帮手。这种情况，最好的态度是和稀泥：“我同意琳达的观点，当然……”
他旗帜鲜明地表达了支持琳达的立场，接下来正准备再替曹胖开脱，琳达却立时接过话去：“谢谢苏涵的理解。我很担心，我们一个接一个的不职业、不专业的行为，累积起来，会让别人觉得，我们整个部门素质有问题。”
“直接说，我就是那个素质有问题的。扯上整个部门干嘛！”曹胖就像一个气不太足的皮球，你拍它一下，它无论再怎么无力，也要反弹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