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之王居住的碧落宫中,一位银髯白眉的老头和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并排而立,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琉璃球。
那粒流光溢彩的琉璃球上,像一面镜子一般,照出了正发生在黄泉阴界的惨烈一幕。白眉老头看到黍洲的魂魄被几只凶猛的邪兽撕成碎块之后,转身对身旁的中年男子说:“这已经是第七次了,雪柳可以回碧落宫了。”
中年男子微微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道:“我们父女终于可以团聚了。”
白眉老头沉吟道:“三界灵体严禁私下往来,逾界结合更为大不伦之举。可自三界之门大开以后,惩罚再严厉,也有数不清的违规者!情之一字,到底为何物?连你这个仙界之王都堪不破。”
中年男子道:“当年,我恋上雪柳的母亲之时,就早已有了受罚的心理准备。在雪柳的母亲生下雪柳难产而死后,我已经了无生趣,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并不是最严酷的惩罚。我身为碧落王,不但要被困于碧落宫中,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身受七次快刀穿心的轮回之苦。”
白眉老头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安慰道:“你也别太过自责,这是她重归九宫必须要经历的劫数。好在她已经通过了七劫考验,我这就去三界之门接她回碧落宫。”话毕飘然而去。
三界之门前,白眉老头盘腿而坐、五心朝天,在他的面前,卧在一只全身都被鲜血浸透了的白狐。
白眉老头的双手捻了一个诀,嘴里也念念有词地嘀咕着。
顷刻间,只见白狐身体上的血迹纷纷聚拢一处,凝聚成一股股殷红的鲜血,涓涓地倒流回它的身之中。鲜血回流完之后白狐身上被利剑次穿的伤口也渐渐合拢,恢复到光滑平整。
不一会儿,白狐的身体轻轻地抖了一下,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白眉老头从怀中摸出一颗朱红色的丹丸,塞进白狐微微张开的嘴里。
一道眩目的五彩光芒闪过之后,地上的白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绰约多姿、亭亭玉立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仿佛刚从一场迷梦中醒过来,她慵懒地揉了揉眼睛,看见了白眉老头。
“白眉爷爷!你怎么在这儿?”女子惊喜地叫了起来。
“雪儿啊,你已通过七劫考验,可以去碧落宫和你父王团聚了。”白眉老头笑盈盈地对女子说道。
“白眉爷爷,你还和我离开碧落宫时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老?”女子调皮地逮了逮白眉老头颌下的白胡须。
“红尘千年,碧落一日!爷爷倒是没有老,只是苦了你这个可怜的丫头。好了,跟爷爷回去吧。”白眉老头爱怜地牵起女子的手,朝着三界之门走了过去。
女子跟着白眉老头走进了三界之门,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回头望了望来路,然后转身对白眉老头说道:“白眉爷爷,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总算醒过来了。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空落落的,好象失去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白眉老头问:“你失去了什么?”
女子若有所思地答道:“好象是一个人!”
白眉老头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人是谁?”
女子偏着头想了想,说:“我脑子里有些混乱,那个人的样子很模糊。有时候,他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有时候,他是威猛无敌的武将;有时候,他是位高权重的法王;有时候,他是老实巴交的草民……不行,我要找到他!”
话音未落,女子已经挣脱白眉老头的手,朝着三界之门跑去。
她拼命地跑着,三界之门却始终遥不可及,当她累得再也跑不动了的时候,却听到爷爷在自己身后说道:“傻丫头,三界之门已经关闭了,你回不去了。”
女子回过头来望着爷爷,眼里的泪珠断了线似地流了出来:“白眉爷爷,找不到他,我的心会很痛的。”
碧落宫里,雪柳独自坐在桌前,不停地转动着桌上的琉璃球。虽然回宫的时日不久,雪柳已是日见清减,那原本就雪白的肌肤已经变成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白眉老头远远地望着雪柳孤单的背影,对身边的碧落王说道:“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
碧落王沉默不语,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碧落王走到雪柳的身后,温柔地说道:“雪儿,不要再找了,你找不到他的。”
雪柳回过头来,对着碧落王凄然一笑道:“父王,求你帮我打开三界之门吧,我要亲自去找他。哪怕下尽黄泉、踏遍红尘、上穷碧落,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碧落王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矛盾和难过,他叹了口气,轻声地对雪柳说道:“雪儿,父王没有打开三界之门的灵力。何况就算父王能够打开三界之门,让你把三界寻遍,你同样还是找不到他的。”
“为什么?”雪柳的娇躯猛地一震,颤声问道。
“傻丫头,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于三界九宫之中!”这时候,白眉老头也走了过来,他对雪柳说道。
“他是你必经的劫数!当你应劫之时,他就会出现在你身边;当你应完劫之后,他就消失不见了。他根本就是虚空的,没有实体、没有魂魄,他不属于三界九宫中的任何一种灵体。”碧落王缓缓地说道。
听完碧落王的话,雪柳怔怔地望着他,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她一把推开碧落王,抓住白眉老头的手,哭喊道:“白眉爷爷,父王是骗我的!对不对?父王是不愿意我离开碧落宫,才骗我说他是不存在的!”
白眉老头显得手足无措,他看了看碧落王,又看了痛哭的雪柳,狠心说道:“你父王没有骗你!”
雪柳猛然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无助地盯着白眉老头和碧落王,眼神里全是凄苦和绝望。不知道过了多久,满面泪痕的雪柳突然绽开了一个让人肝肠寸断的笑容:“我要去求佛!求佛打开三界之门,不亲自寻遍三界,我绝不甘心!”
佛沉睡不醒,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雪柳在佛前长跪不起,在她身后,还跪着银髯飘飘的白眉老头和气宇轩昂的灵界之王。
千年过去了,佛醒了过来。
佛看了一眼雪柳,说道:“有即是无,无即是有。形乃虚空,心思亦实。相由心生,体由念起。”
听完佛的禅语,雪柳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佛含笑颌首,再度闭眼长睡。
雪柳又一次回到了三界之门前,她花了整整一千的时间,上穷碧落、下尽黄泉、踏遍红尘,却终究没有找到那个人。
身心俱疲的雪柳已然了无生趣,她伸出两指拔下头上的一根青丝,朝着青丝吹了一口气,青丝化作了一把利剑。
雪柳手执青丝剑,满心悲苦,她望着渐渐关闭的三界之门,珠泪断了线般地滑下脸庞,一滴滴地滴到了剑上。
雪柳倒转剑身,猛地地将利剑插进自己的心口,当她感觉到心尖传来第一丝疼痛之感时,剑尖却再也插不进去了。
莫名其妙的雪柳只得轻轻地将利剑拔了出来。她看见青丝剑的剑尖上,有一滴红得惊艳的鲜血。
那滴鲜血和雪柳剑上的泪珠渐渐融合到了一起,刹那间,青丝剑上闪出一道光芒,那光芒七彩斑斓、无比绚烂夺目。雪柳再也把持不住,松手丢掉了手中的青丝剑,身子一软,朝着地上栽倒下去。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轻轻地抱住了雪柳。
黍洲微笑着对怀里又哭又笑的雪柳说道:“笨东西,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一直都是你心尖上的一滴血……”
与此同时,仙界之王正站在碧落宫中,他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琉璃球,那上面正映出在三界之门发生的一切,喜极而泣。
站在他身旁的白眉老头也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没想到雪儿终于还是打败了宿命。如果不是她死意已决,又有谁能想到,她心尖的血加上眼角的泪,可以勘破虚无,让青丝化做她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