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房里已经没了声响,终于大着胆子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东莱坐在床边盈盈笑望着我:“既已睁开了,为何又闭上?”
算了,晚死早死终有一死,我又不是没死过,遂睁大眼睛,从床上翻起来,惊讶的:“咦,怎么突然觉着没那么晕了,也忒奇怪了,哈哈,你说奇不奇怪,它怎能么就说不晕就不晕呢?”
他道:“嗯,还要继续装么?”
我咬了咬嘴,不说话,他靠过来一些:“来,再装装看。”
我向后仰了仰,心一横,决定破罐子破摔:“你那样问王隐,我怎么能不装晕呢,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坏了名声可怎么好?”
他身子回正,捏了捏腰间玉佩,看着我道:“既是顾着名声,怎么还去他房里赴约,你不会不晓得,这条船上的公子哥,对你打的都是什么主意?”
我扁了扁嘴:“他们想对我怎样,还欠着火候呢!”又看了他一眼:“我听说你同大家讲我是个吸人血的,我原就还纳闷着为何自己的桃花一个也没有——虽是葵苍早早就关照了你,可你也不必应了他的请,就应得这么实在啊。”
他悠悠一笑:“你本就是以人血为生,我并没有说错,再者,你哥哥他也没有交代过我这些,我这个人向来待人做事,全凭的是自己心意。”
若葵苍没有交代他,他那样的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出自修真之人的善心。本着救一个是一个的心态,尽可能多的免受一些少女被世俗所玷染。但他实在想多了,葵苍也想多了,我其实就是觉得无聊,并未想真正寻个人谈场恋爱,也压根不想谈恋爱,不过是寻心路途遥远,想说没事解解闷的。
但转念一想,我这么想,却不能对他这么说,也只因他是个修真的,自然不大看得上这水性杨花的女子,哪怕只是想想水性杨花并不会真正水性杨花,便道:“其实你做的对,我原来是想同你说声谢谢来的。”
他清清淡淡:“哦?”
我道:“是了是了,是这样的,”又打了个哈欠道:“既然只是误会一场,你可不可以,先放我一个人真正睡会儿?”
他一怔,又起身道:“也好,你先睡罢。”
说罢已经转身向着门外走,我想起来似的,对着他的背影道:“我晓得自己同你的那个女弟子长的像,但还是烦请你以后不要把我当成她。”咬了咬牙:“她死了已有两百年,但我才十六岁,我不想被别人以为我很老。”
他的背影似是一顿,半晌,头也没回,方凉凉的:“好。”
船靠上招瑶郡的渡口,已是酉时三刻,招瑶郡比王都还要往南,自然气候也就湿热些,原本在船上冷的多添了两件衣物,一下船,又全数给脱了。
与诸位才子佳人道别,尤与王隐多说了两句,他欲邀我同东莱去太守府上入住,我婉言谢绝了。
王隐黯然道:”才是与两位结交,本想将你二人引荐给家父,不想你们却还有要事在身,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的。”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亏你还是招瑶的四大才子之一,既是我们不久留,那也不代表我与妙严在不会这里小住几日。不去你府上,是觉得不方便,我们一不从商,二不为官,引不引荐给令尊,着实没有多少意义。”斜眼望了眼东莱,又对着他:“你若心中有愧,我初来乍到,不晓得哪家客栈哪个酒楼好些,你倒是可以为我推荐推荐——”垂了垂眼睛:“不过也不要太贵的,我身上的盘缠已经花的差不多。”
他眼睛一亮:“你不说,我都忘了,住店用膳,你来了招瑶郡,自然是要最好的——”冲我自负一笑:“至于费用嘛,那些商贾巴结着我爹还来不及,怎么还敢伸手向我要?”朝我近处走了走:“银钱不够用的话,我拿与你一些,只管花着就行了,做兄长的,旁的不说,保证你与妙严公子在招瑶郡安安心心畅玩几日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推诿道:“那怎么好意思,吃饭睡觉不掏钱已经很不错了,无论如何不能再要了你的钱啊。”
他摆手道:“宛宛见外了不是?”看了看东莱:“我们能活着回来,也全靠你和妙严公子,只怕你们觉得给钱太俗了。”
我见好就收,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俗不俗,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喜笑颜开:“这就好,这就好,我总怕宛宛你跟我客气。”
我道:“不客气不客气。”
王隐同我说完,又跑去一旁同别人道别。我上前两步,立在东莱斜侧,讪讪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是不想咱们一路太辛苦。”
徐徐江风吹得东莱墨色发丝轻轻舞动,玉色的面目朝我悠悠看来,挑起一边嘴角:“是不能太辛苦。”
我看他毫无愠色,想他一代正派掌门何时心胸变得这样开阔,于是咬了咬唇,又近了近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太市侩?王公子以诚待我,我却处处算计他,你难道不认为,我人品很有些问题?”
他笑了笑:“是么?我不觉得。”
我原本想着他是会阻止我的,然后敲着我的脑袋,即便不敲着我的脑袋,也定是一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对着我摇头叹气,或者干脆直接否决了我对王隐的建议,遂不甘心的:“你骗人,你笑的,好不自然。”
他哦了一声,方抬起眼睛朝着远方道:“你救了王隐,他报答你,有何不对?况且,不管出多少银子,最终的结果都是公家报销,鬼宗占着离兮山为朝廷缴了那么多年的税,你不过是头回花公家的钱,遑论还为公家挽回了那么多条后生力量,如何能牵扯到人品问题上去?”
我愣了愣,楞完之后开始沉默,良久,似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他回过头来,对着我:“你在想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方道:“啊,啊,我就是想,自己的三观,忽然被你给毁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