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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重天》

深蓝色的夜幕,散布着稀稀落落的繁星。

一轮柔和似絮,轻匀如绢的皓月放射出哀愁的清辉,将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晕,光晕中心似垂挂着高大的石幔和石帷,霏霏星光,飘撒在晶莹光洁的皑皑群峰上,将主峰绝巅点缀得美轮美奂。

就在这时,夜空中传来一阵隐约可闻的衣袂破风之声,来人的身法犹如微风飘散,眨眼间已经跃至山巅。

来人缓缓落地,竟是一个年方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明眸皓齿,灵秀天成,仿若仙女下凡尘。

她一瞬不瞬的盯视着主峰绝巅上的一道丽影,柔声道:“小姐,您在山峰枯坐两夜,该回去了。”

绝峰下盘膝端坐着一个人。她的身影似被月华星光包裹,看不清楚她的长相。

“七杀,破军,贪狼既出,紫微当立,星宿命盘运转,星辰飞落……”话语间,星月消散,一道清渺的身影逐渐显现,满头青丝似波浪一般地飞舞轻扬,带动无数的星光点点,围绕着她的头顶萤华流转,将她的脸笼罩在一片朦胧光雾之中。虽看不清楚脸,但那引人心跳的至美曲线竟似天生天成,不染半分尘色,呈现出一派娴静幽美之态,使人不忍沾染。

“动了,动了……”丽人倏然一震,睁开似水明眸,抬首望天,娇躯轻颤,幽幽道:“命运如同一把锁,需要钥匙开启,小莲,务必隐藏我下山的消息,告诉他们,我要闭关三年。”

“小姐,您忘记族主遗留箴言吗?三年内您不能离开,否则……”少女惶伏于地,语气中带有说不出来的惶恐。

“血光之灾,命主桃花……”丽人声调一变,嫣然浅笑,“小莲,你忘了我的名讳,智狐萧秋水。”

“可是……”小莲话还没有出口,绝峰之巅上芳踪杳无,仅剩遍地星光。

清城山,鹿海别院。

一位老道盘膝趺坐,双目合闭,两手十指飞快地弹动,犹如虚空弹奏,他的额头上汗珠密布,看得出来,这种点指掐算甚耗心血。

道堂神龛上并排燃烧着三柱清香,丝丝烟雾无风飘摇,如同受老道的十指驱使,烟雾飘动的频率整齐划一,煞是好看。

老道的手指忽然发出筋骨爆裂的翠响,十指缠绕相扣,双目猛地朝神龛射去,口里发出一声闷“呔!”。

刹那间,三柱清香齐齐断裂,破口如刀削剑劈。

一道妙曼身影推门而入,盯着满脸疲惫的老道,语气并不怎么客气的道:“海道人,你的斗命天算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神奇,无非是算一个人的下落,你竟然算了六天六夜?”

被称为海道人的老道缓缓起身,起身之际道袍微微轻荡,两只脚摇晃数下方站稳,语气同样不客气的道:“苏小凰,满天之下除了我,还有谁能掐算出他的下落。”

“是吗?萧秋水那头妖狐呢,她的紫微神算不如你?”苏小凰说着“噗嗤”一笑,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物,轻吟道:“奇门五派,论星象神算,萧秋水一直压你一筹,海道人呀海道人,你这次如果再输给她,你还拿什么脸去争门主之位。”

听到萧秋水的名字,海道人气鼓鼓的道袍仿若被戳穿的皮球,顿时蔫了下去,似乎并不想和这个刁蛮丫头继续纠缠,恼道:“金陵府,张姓,年二十。”

苏小凰惊讶地张唇道:“这就是你的斗命神算结果?偌大的金陵府,张姓何其多,你让我上那找去?海老道你可别玩虚的……”

话未说完,海道人冷哼了一声,“你小瞧老道的神算?金陵府张姓固然多,但是今天卯时染上血光之灾的年轻男子不会超过五人,你们万花楼想找他出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小凰笑而不语地盯视着海道人,似乎在甄别话的真假。

海道人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半晌,他幡然一叹:“紫薇星动,萧秋水没有理由不知道,恐怕她已然下山……”

他的话没说完,苏小凰已身如彩燕掠出房门,留下一串铃铛般的悦耳笑声,“海老道,你若骗我,我定要拔了你的鹿海别院。”

海道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他如雕像般站立,许久,突然跺脚喊道:“来人,我要下山!”

*******

归元万历八年,明庆朝江南第一重镇金陵在凄风苦雨中绽开了笑颜,莫愁湖畔高挂的暖阳下,游人如梭。一连八天的大雨秋风,金陵府百万民众终于盼来了第一个晴天。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此而喜笑颜开。至少金陵府张百万家的付升付进父子仍然愁眉不展,两父子站在一座院子里发呆。

原因无它,他们侍候的大少爷张好古被人给揍成猪头,昏迷了三天三夜,依然未醒。请了几进医师,都摇头而走,最后一位直言道:“脑袋被人打坏了,活过来也是个傻子。”

“傻子……”付升满脸愁容地摇着头。本来这位少爷脑子就不怎么好使,和半傻子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再被人给狠狠一打,即使活过来,也是生不如死。

“父亲,再去请回春斋的刘天庆师傅给少爷看看吧,我这里……”付进躲躲闪闪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匆匆丢在父亲手中,小声道:“我平时节省下来的……”

付升愣了一下,望着这个足足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儿子,心中一叹。这个儿子和张好古少爷一起长大,对这个废物少爷比对他老子还好,鞍前马后,没少替少爷挨打。少爷出事的那天,恰好付进没跟在身边,结果……

付升将碎银子在手中颠了颠,苦笑道:“这点银子连回春斋的大门都踏不进去,儿子啊,我看就顺应天命吧,好古少爷去了兴许是件好事情,咱们为他多烧高香,但愿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哎!”

“不,我们去求老爷,求二奶奶!不能眼睁睁看着少爷……”付进的眼睛暴鼓,挽起袖子,露出壮实的肌肉,举步欲走,“我就是死,也不服气,大少爷是张家长嫡,凭什么让几个侧房压着。”

“站住!”付升低吼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早就盼着他死掉吗?这个时候谁会伸手,老爷?二奶奶还是三奶奶?你跟少爷一起把脑子都折腾坏了,傻小子哟!”

付进颓然止步,结结巴巴道:“父亲……我们不救他谁救他?”

付升猛地跪地,低声嚎哭道:“大奶奶,付升对不起您!付升该死,付升有负您的重托呀!大奶奶!”

付进倏然挥拳,朝地上砸去,低喊道:“少爷……”

就在外面俩父子一筹莫展之际,屋子里的少爷吐出几口淤气,缓缓睁开眼睛。满屋子的古代家具,还不像市面上的高仿品,那种古色古香的韵味是模仿不来的。

我倒!考试考糊涂了,还是在做梦?少爷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情景依然。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疼!

撞到鬼了?他的脸顿时惨白。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他的脑海中回放着昏迷前的一幕幕情形。

连续两天参加高考,语文数学化学物理……精力脑力体力消耗到极致,最后一门是他的弱项英语,他记得有四道选择题完全一抹黑,为了追求人生的第一道台阶,胆大包天的他趁两个监考老师背向自己时,瞅空子瞟隔壁考生的答案,没想到被窗外的游监发现,一声大喝,他又急又悔之下,急火攻心,硬生生昏晕了过去。然后就出现在这个古怪之极的地方。

少爷越想越不对头,他悄悄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向窗户边走去,凑到红色的窗花前望外一看,揉了揉眼睛再看,吓得他后退几步,然后不信邪地跑到另一面窗户,再看……

饶是胆大妄为调适能力极强的他,亦被外面的场景吓得几乎失声惊叫,呆愣了许久,一个不怎么新鲜的名词出现在他脑海里——穿越。

想到这个词,他几乎再度晕眩过去,一股悲愤和伤心爬上心头,多年苦读,上了考场就换来和亲人诀别,和同学隔世而分,还有隔壁班上的校花级美女,他一直盼望着考试结束,然后对她说我爱你!这下……全没了,一切都乱套了,还不知道穿到什么朝代去了,一念至此,少爷稍稍打起了精神,推门朝外走去。

院子里跪着一老男人,旁边蹲着一半大小伙子,情景着实诡异到了极点。

老男人大约五十对岁,皮肤黝黑脸如枯树,腰背微显弯曲,穿着浅灰色粗布的古装戏服,由于少爷所学不精,看不出属于那个朝代的服饰。另一个半大小伙子身高体健,足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如果放到现代去,活脱脱一健美冠军的水准,此时他蹲地捂着脑袋唉声叹气,一只左手无聊地在地上使劲的捅揉着。

怪了,那个朝代有这种习俗,拿手捅地?

“咳!两位好!”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老男人蓦然抬头,犹然半跪在地,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呀呀呜呜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而这时,年轻的小伙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声咆哮着,犹如半天云一声爆雷,接着向他冲了过来,吓得少爷连忙逃窜,高呼:“君子动口不动手!”

少爷高呼完毕,年轻男人顿时呆愣当场,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少爷!少爷……”接着眼眶湿润,双腿颤抖。

年轻男子的话简单,少爷听得明白,貌似是陕西那边的方言,似乎还夹杂着东北腔。听到了,他喊自己什么,少爷?少爷代表什么,代表有钱,至少是地主贵族。

少爷又惊又喜,一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呃,这……是什么朝代?”

年轻男子和老男人面面相觑,老男人目露绝望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喃喃道:“坏了,坏掉了……”然后神色凄然向外走去。

年轻男子一脸悲愤地大吼一声,“田大宝,我要杀了你!”吼完,冲到院角,抓住一根粗木棒,旋风般跑出院门。

留下少爷继续在院子里发傻。

咦!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少爷扪心自问,总共也就两句话,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或者冒犯了当地习俗禁忌。

然后稍稍回想起来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得出结论:小说里也没有如此诡异的桥段呀?少爷越想越古怪,他不由自主走到院门口,伸头向外望去。

刚一露头,便发现门外出现一对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好美的眼睛呀!立马将那位校花的大眼睛给比了下去。

这对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少爷被盯得头皮有点发麻,接着是全身一阵酥麻。

门外出现的是个身穿淡紫罗衫的美女,外罩一袭飘逸的紫缎长儒,要身段有身段,要气质有气质,不仅将他心中的校花给比了下去,甚至令现代的著名影星歌星们黯然无光。

少爷深深地吸了口气,难怪班上大半男同学做梦都想穿越,原来根源就在这里!不过鉴于刚才开口吓跑了俩男人,现在他再不敢轻易开口。虽然他很想说:美女姐姐好!在下……仰慕之极请留下芳名住址我们交个朋友等等。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响,美女如同电视剧威风的女捕快一般,拉风地掏出一张黄色案卷,冷若冰霜的娇靥上峨眉轻皱,一边看案卷一边疑道:“你叫张好古,金陵府张杨孙之子,亡母付琼,你今年二十,三天前被东城田将军家的儿子田大宝打伤了头部,对不对?”

少爷先郁闷,再苦笑,然后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究竟是还是不是?”美女的脸越来越冷,但丝毫不影响她对少爷的杀伤力。

“大概是……了。”

美女的眸子里顿现懊恼,她越看越不相信眼前的男子就是所谓的紫薇星,是改变天下大局的绝世英雄?而且这男子的眼神不时在她的胸前晃悠着,分明是个泼皮小流氓。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美女的眼眸里寒光骤闪,吓得少爷闭起眼睛朝后退,不小心跌倒在地,正哀叹倒霉时,却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贼道人,你敢骗我,我要拆了你的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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