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会骗你们呢？以前我从不相信有鬼，也从来没有见过鬼。可是，如果不是有鬼，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呢？我的眼睛虽然不好使，但是却也不瞎，我亲眼见到的事情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就是现在坐在你们□□面前，都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说这话的时候，邓伯脸上始终带着惊惧的表情，捂着纸杯的双手兀自有些颤抖，还下意识地朝身后扭头看了一眼。
“我们又没说不相信您。”林洁和麦超对视了一眼，然后不言声先给邓伯手中的纸杯又续上一丝热水，笑着说：“您别着急也甭害怕，这里是刑侦局，看见门口高悬着的警徽没有啊？那就是照妖镜、驱邪符！现在又是大白天，您瞧外面日头那么毒，哪个牛鬼蛇神敢现身啊？您说是不是啊？”
麦超也觉得林洁这番话说得有意思，便摊开手中的纸笔，接着道：“邓伯，这是我们刑侦局重案处的林洁副科长，我是警员麦超。昨晚我们在你们公司见过面，还记得吗？还是把昨晚发生的情况跟我们详细说说吧！”。
邓伯放下水杯，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哆哆嗦嗦抽出一支让给麦超，麦超摇摇手谢绝了。邓伯略微尴尬地掏出打火机自行点上，深深吸了两口才开口说话，为了方便阅读，以下以邓伯的口吻转述。
两位警官，我叫邓富贵，今年59岁。家住南明市环城东路484号。在斯迈尔公司当值更保安已经十三年了，今年底就该退休了。因为和董事长——也就是昨晚死的那个人——沾了点拐角亲戚，公司上下都称我一声邓伯。
昨儿是清明节，全公司放假一天，我们安保部照例排班轮休。白天是大刘、小高、四娃，夜班是老胡、瘦马和傻强。本来轮到我休息，我一大早去财神庙旁的庙街给过世的老婆子买点香烛纸钱，到天宝陵园老婆子坟前烧化祭扫。老婆子过世早，两个孩子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深圳，难得回来一趟，都已经成家了，也省的我操心。我一个人喝点小酒、看看电视，晚上出去散散步和街坊邻居下下棋，时间倒也好打发。
下午四点多，我刚回到家，安保部周主任打电话给我，说是瘦马他老婆让车给撞了，现在在医院守着，商量着让我去顶个班。我寻思着人家家里出了事，也不好推脱，也就答应了。就带着我的小收音机，顺路去盘江路边的市场买了点卤猪头肉、油炸花生米儿，值班室里还有我多半瓶白酒。老胡和我都是上岁数的人了，都好这一口。夜里值班听着收音机，就着小菜喝几盅小酒，这夜班也就好混过去了。
我到公司大概六点半左右吧，那时候上白班的大刘他们都还没走呢，老胡、傻强也还没来。按规矩是七点交班。我就先去更衣室换了保安制服，把猪头肉和花生米锁在柜子里，防着他们趁我不注意偷嘴。呃，保安值班室在公司一楼大堂电梯对面儿，外面围着个登记台，更衣室在一楼靠左东边最后一间，那也是我们的休息室，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把大门一锁，值班室沙发上可以睡一个，更衣室有张床也可以睡一个，负责监控室的可不能睡。
我从更衣室出来正好遇上老胡进来，手里也提着一瓶白酒还有个浸着油渍的纸包，肯定是也买了点下酒菜。见我他愣了一下，问怎么是你啊？我说瘦马家里出了点事，我来顶班。老胡就说好好好，说是跟瘦马喝酒没意思，喝不上两杯就狗熊了，换了我正好，少不得多喝几杯。说着就去换衣服了，我也就到值班室接了班，大刘他们换了衣服也就回去了。交班时我看了值班记录，白天除了市场部苏副总监来过一趟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出过公司。
我和老胡寻思着今天是清明节，估计晚上不会有人来加班办公了，等傻强来了以后，我让老胡把公司的大玻璃门锁上，我得去更衣室柜子里把酒菜拿出来。我拿了酒菜回到值班室，老胡正在锁大玻璃门，那门有点难锁，要两个人一起拉着把手往回拽到位，钥匙才使得上劲。我又上去帮老胡拽着门把手才把门锁上了。然后也就在值班室摆开下酒菜，倒上小酒喝了起来，傻强守着视频监控室，那可是个累人的差事。边喝边聊点奇闻轶事，说了会儿《聊斋》里的狐狐鬼鬼的故事，什么头七还魂夜啊、孟婆汤奈何桥啊、牛头马面勾魂索什么的，不是清明节么，咱也应点节气不是？
不知不觉啊这顿酒就喝到了天黑，酒喝得瓶子见底了，我和老胡带来的下酒菜也吃残了。我抬头看了墙上的电子钟，快要到九点了，照规矩要去楼上各处查看查看。老胡的酒上来了，我就让他在值班室歇着，拿了个手电筒提了根橡胶警棍就坐电梯上到了顶楼，准备顺着消防楼梯一路走下来，就便儿把每层楼都巡视一下。我们公司这栋大楼有23层，最顶一层是董事长的办公室、休息室，还有一个大会议室，那是给董事局开会用的，平时也不怎么用。往下三层就是总经理、副总经理和董事们的办公室。从19层开始往下就是各部门的办公室。
我坐电梯到了23层，按照公司规定晚上走廊的灯都要灭掉，说是低碳环保节省电费。电梯门一关周遭就黑古隆冬的，我拿着手电筒顺着楼道走了一遭，有时也扭一下门把手。然后就这样一直到了19层。说句实话，到了19层的时候我突然心里面“嘎噔”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轻手轻脚地跟着我，有阵凉飕飕的风吹着后脑勺。我拿手电筒回身一照，啥也没有。我还自己笑话自己是不是踩了自己影子呢，疑神疑鬼的。
我一路顺着走廊走，边走边哼着小曲壮胆，这时候酒上来了，感觉走到的时候都有点飘。忽然间，我听到走廊的尽头有希希梭梭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爬，我头皮一紧，停下步子仔细听，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面尤其清晰。当我凝神听的时候，又没有了。我侧着耳朵听了半分钟，估摸着是酒喝多了，又往前走。这时候那声音又出现了，还带着轻轻的“呲呲”声，煞是吓人。
我加快脚步往前走，这时候手电筒的灯光突然熄灭了，我身后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又来了，还有沙沙的怪声音，像是谁在我身后撒了一把土。我连忙转身把手电筒在警棍上磕了几下，手电筒又亮了起来，我上上下下下照了一遭，身后啥也没有，我那时候头皮有点发麻，手电筒攥得紧紧的，满手都是汗。然后我就转过身来想继续朝着发出奇怪声响的地方走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我这一辈子最可怕的事情。
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站着一个东西，一身黑色的袍子一直拖到地上，往前蜷缩佝偻着身子，像是一个人被折断了腰杆一样对折过来，长长的像头发一样的东西铺在地板上，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空气都凝固了，身上的全部血液似乎都往上冲进了脑袋，头发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听见自己的心在“咕咚咕咚”激烈地跳动，想喊但是嗓子眼里面像堵住了什么东西。
正当我惊魂不定的时候，那个东西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慢慢折了起来，这时我才看出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不！是一个鬼！一个女鬼！她白森森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慢慢直起腰来，我不相信人可以这样纹丝不动地一节一节慢慢直起要来，凝固的空气里面发出轻轻的“咯哒”声，就像骨头摩擦着着骨头。
我已经不能呼吸了，嗓子里面只能发出“嗬嗬”的嘘声，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我想要逃但是双脚却象被钉子钉住一样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站直了，摇晃着身子，长长的头发铺在脸上，从头发缝隙中探出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气力，扔掉电筒和警棍返身从消防楼梯连滚带爬地往下跑，酒也被吓醒了，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大喊，不知跑了多少层楼，可偏偏又一脚踩虚了把左脚崴了，我一瘸一拐地不敢耽误，拖着步子好不容易挨到了一楼值班室。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值班室，老胡看见我的样子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那时候只顾大口喘气，那还能说得出什么话啊？傻强也从监控室跑出来，见我这个样子还站在那儿傻笑。
等到端起茶几上的水杯猛喝了几口水我才对他们说了刚才看到女鬼的事情。其实现在我也记不清当时对他们说了什么，语无伦次的。后来我就非要拉着老胡上去看看，老胡拗不过我，又看着我那个忒惨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开玩笑，才去墙上拿了电筒和警棍，临了又说干脆叫上傻强一起去吧！我们三个坐着电梯又返回了19层楼。
看着电梯里面的楼层数字一个一个跳动着，我心里面那个忐忑啊！老胡和傻强一直盯着我，像是怀疑我得了失心疯、痰涌症，一路上问我怎么了？我也想不起我是怎么回答的，肯定是前言不搭后语，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总算到了19层楼，听着电梯“叮”的一声停住了，我在他们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往消防楼梯那边走过去，一路摸索着走廊墙上的开关，把走廊的等全部打开了，我一眼就看见刚才我丢掉的手电筒和警棍散落在地上，那就是我刚才站着看见女鬼的地方。我下意识地用手指着那个方向奔了过去，可我立马就呆住了，亮晃晃的灯光下走廊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霎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做了一个噩梦。
我们顺着整条走廊看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老胡还笑我是不是酒多喝了几杯看走眼了。我到现在还是那句话，我的眼睛虽然不好使，但是却也不瞎。我是喝了几杯，可绝不会看走眼。我虽然不甘心，明明刚才见到鬼了，可偏偏又证明不了。老胡和傻强就搀扶着我顺着消防楼梯往下走，说是帮我把鞋找回来。我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就一路走一路跟他们说刚才所看到的那些事情，老胡听着听着也说咱们公司大楼这块地以前是个乱葬岗，保不齐清明节这时候有些孤魂野鬼要故地重游呢！
好像是到了9楼，在楼梯上捡到了我跑丢的鞋子，我崴脚就在这了。我正坐在楼梯台阶上穿鞋子的当口，傻强突然想起件事情，说是刚才我们在值班室喝酒的时候，他从监控屏幕上看见董事长的汽车从地下车库的入口进了地下停车场。说完怔怔地看着我们。我就说刚才我一开始就是从23层楼董事长办公室下来的，一点灯光都没有看到啊？如果董事长是在我们喝酒的时候开车进了地下停车场，那肯定是要从停车场的电磁卡门先进到大堂，再从大堂乘电梯上到23层。可，我们当时就坐在正对电梯的值班室，没有看到有人乘坐电梯上去啊？那会不会是董事长到地下车库停了车，又从车库出口走着出去了呢？傻强说不可能，他一直盯着监视屏幕看着呢，既没见董事长再开车出去也没见到他走着出去。那董事长就一直还在这栋楼里！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彼此惊恐地对视了一眼，不由分说地冲出楼梯直奔电梯而去。从9楼到23楼，我们一直都没说话，但从彼此的眼神中我们都能感到可能会有事情发生。到了23层楼，我们快步冲向董事长的办公室，一路上摸索着把全部走廊灯都打开了，董事长的办公室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我下意识地扭了一下门把手，们从里面锁着。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力敲了敲门，没有声音，我再敲了敲，大声问董事长在吗？还是一阵沉寂没人回应。
这时候傻强尖声叫了起来，我和老胡偏头一看，傻强脸色惨白地指着董事长办公室玻璃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腿打颤。我和老胡顺着傻强手指的方向，脸贴着窗玻璃，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从外面看进去，顿时如同掉进了冰窖一样。
月光从办公室的窗外斜照进来，周围是漆黑的，在月光中董事长的脸似乎在半空中漂浮着。那是一张极度苍白的脸，一张死人的脸，就像被涂过一层蜡一样，泛着骇人的冷光，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更为可怖的是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我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景象，还好是我们三个一起站在那里，否则的话我也只能夺路而逃。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我们报了警，你们就来了。
送走邓伯以后，林洁手持这份记录着匪夷所思内容的笔录。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当刑警8年了，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离奇的事件。该如何向上司解释这一切呢？真是颇费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