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赵知仪相约城门外见,她出了意外,两人已有多日未见。她想,赵知仪遍寻她不着,定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虽说,她已决定放手,但她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这封信,就算是给两人那一段无法有结果的情一个结局吧。
在信中,她叫赵知仪放下她,去安心迎娶公主。无论是从家族安危还是仕途前程考虑,无疑,这都是必须的选择。而她,或许会继续漂泊,又或许会寻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清清静静了此一生。那次意外,她没有提,既是已决定离去,那便还是让他心中保留她较为纯美的印象吧。那个自以为是的小书生,那偶然的让他惊艳的女妆,那在梦里梦外不时就萦绕耳际的银铃声,那梅林深处以及小院之中的深情相拥……她已不敢再想,再想下去,她怕已没有勇气将那信让柱子送去。
她一时神色有些复杂,眼圈就有些红,柱子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她忙低声解释道:“这封信对我很重要,大哥一定要帮我送到。”柱子探究了一番她的神色,她略低了低头,目光也有些躲闪。柱子便低低嗯了一声,再朝里面扬声喊了句:“娘,我走了!”不及刘婆婆停下手中的活计出来相送,他便大步朝院外走去。
眼见柱子的身影已消失在院门外,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跟出来,跑到院外,叫住了他。她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谨慎些。她怕仍是有人跟踪,便细细交待了一番。让柱子到了城里,找个小乞丐,将她写好的那封信送到赵知仪所在的客栈。只消给小乞丐一点吃的,相信这任务必完成得妥妥帖帖的。柱子虽有些惊讶之意,仍是点头应了,便与她道了别。
在信中,除却与赵知仪做个了断,宋予诺还约了赵知仪在三日后的宙会相见。她想,若是不亲自见她一面,相必赵知仪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下她。上次她走失,赵知仪就寻了她半年,而当日她还未与他如此情深。现如今,两人原本已相情相悦,如胶似漆。若不是她亲自劝说,或许赵知仪还会固执地四处寻她,那对他可是半分好处也没有的。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特殊身份已使他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皇家的人,岂是可以随便得罪的。
这几日静下心,宋予诺也曾想过,若说自己挡了谁的道,想必只有公主。她不识时务地与当朝驸马爷纠缠不清,哪怕她是先到的,公主以及关照公主的一干人等,也不会置之不理。处理她,不过是早晚的事。那日害她的人未得手,想必除去赵知仪在寻她,那一拨人,也在探查她的下落。那日稍不留意,就险些失身失命,葬身荒野。为了不叫人将自己斩草除根,她还是应小心些。
为此,她特意选了庙会的日子,相信届时人流如织,也比较容易避人耳目。她在屋中忐忑不安地等了大半天,待下午近黄昏时分,柱子才赶回山上。
她悄悄问他信是不是送到了。柱子仓促地点了点头,便去帮着母亲收拾带回来的那一堆杂物。她还待再问几句,他竟仿佛是没空再细说,已找话头岔了过去。她一时有些不解,也没有细想。
到第三日,她如信上所约,先朝刘婆婆要了件干净的褂子套在身上,还学婆婆的样子系了个头巾包住一头秀发。连婆婆也说,这样粗略一看,她再不是那个娇俏的城里小姐,几乎就是个年青农妇模样了。
宋予诺对自己的一番装扮,颇为满意,心想这下不必担心被人瞧出来了。她在约定的时辰,在正午人最多的时候,到了大殿之中。
她发现负责接引的那小师傅,还是那日认识的那个。她心中颇为感念当日那小师傅的相帮,才让她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落脚点,便笑意盈盈地主动与他打了招呼。那小师傅盯了她瞧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是她,显见她的装扮还是颇唬得住人的。她心中有些得意,小师傅再见了她,也分外高兴。只要一没有客人,便与她闲扯几句。她明着是在与那小师傅闲扯,暗里却不时装做无意朝门口瞅。
却不想苦等了半日,眼见已是午后,赵知仪竟仍未露面。她一时也顾不上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只十分不安。心想,难道赵知仪有什么不测?要么,是信没送到?她回想柱子当时有些闪烁的目光,心中一时疑惑万分,便立时回转。
婆婆还在忙碌,柱子出去打猎显是还未回转。她自己进了屋,到柱子那睡房里粗略翻了翻,便瞧见了他藏在枕下的自己那封信。原来,那信根本未送出。
她正拿着那信发呆,婆婆进来拿东西,无意间看到了,便有些不解问道:“闺女,你这是?”她忙将那信往袖笼里藏了藏,顺手将那床上被褥整了整,掩示道:“我反正闲着没事,想进来帮柱子大哥收拾一下屋子。”婆婆立时眉开眼笑,“好,好!你忙着,我去择菜。”
到晚间,柱子回来,她寻了个借口,说是想出去走走,又有些怕黑,问柱子能不能陪一陪。柱子原本还红了脸,未作答,婆婆已急急推了他一把,笑道:“傻小子,还不快去!这荒山野岭的,怎能让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去。你就陪她去转转!”
柱子这才红了脸,木木呆呆地随她走了出来。才离了小院一段距离,她便突然站住,就着月光盯着柱子,认真问:“不知柱子哥哥有没有将我那封信送出去呢?”
柱子有些忸怩,支支吾吾半天也未成言。她哼了一声,有些气恼道:“不用再想谎话糊弄人,我已从你床铺上找到那封信了。”柱子一时有些窘,也不辩解,只垂了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你为什么不帮我送信?”她紧盯着他,质问道。
柱子梗着脖颈,闷声道:“我觉得你人长得好,性子也好,娘也喜欢你,想留你下来当媳妇。”
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微微红了脸,想了想,便认真道:“柱子哥哥,想必你也听过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小妹已有心上人,就算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快乐。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便不会勉强我。”
柱子红着脸,粗声道:“我自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你就要帮我。”她拉住他的手臂,“我那还有些银两,等事成之后,小妹定帮哥哥娶上一房满意的妻室。”
柱子却不悦地转了身,背对着她,回了一句:“你也忒小瞧我了。你既是不喜欢我,强留你也没意思。我虽没读过书,却也不是爱财之人。你不用给我钱,从今往后,你就我的亲妹子。这里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宋予诺感动万分,已拉了柱子,学了电视上演的样子,率先朝着月亮跪倒在地。柱子虽有些不解,却也犹犹豫豫地随着她一起跪下。她先朝月亮拜了拜,便郑重道:“黄天在上,日月为证,今日我林芷若与柱子大哥结为异姓兄妹,荣辱与共,相互扶持。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如若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柱子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可她又热切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反应,他又怎能拒绝她呢。他只有也学了她的样子,朝月亮拜了拜。那长长一段话,虽说他目不识丁,笨嘴拙舌,却也说了个大概。
这结拜仪式就算是尘埃落定。她先起了身,又将还闷闷跪在地上的柱子扶了起来。柱子声音微哽,笑意有些苦涩,道:“也好,不想今日多了个好妹子。”
待两人相伴回来,刘婆婆果然又已候在院门口。宋予诺注意到她望着柱子,仿佛在用眼光在询问什么。柱子不易觉察地微微摇一摇头,便不声不响进了屋。宋予诺倒是装作不察,仍是亲热地与刘婆婆打了招呼,而刘婆婆的笑意却多少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