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诺倒在床上时,虽一动未动,心思却未停下半分。那赵知仪明明说抽空来瞧自己,怎知让自己空等了一晚,眼见天已微明,却仍不见人影。心中不免有些着恼,便赌气似的,愤愤踢了几下被子,权当泄愤。
周遭渐渐已有人声,显是已有早起的开始忙碌。按理她睡觉很是轻的,应是再也无法入睡,却不想因了一夜的劳累,她竟在四周愈加热闹的环境中,沉沉睡去。
待再度醒来,却是被来给她拜年的小少爷吵醒的。她推开窗探头瞧了瞧,才发觉已是日上三竿。而赵知仪,仍是没有来。
她勉强挤出笑意,与小少爷闲话了几句,再拿了些糕点给他吃,小少爷便坐不住了,嚷嚷着说要和大哥一道去街上放炮竹。她又说了些新年的吉祥话,托小少爷代为转达,便将这满脸兴奋之意的孩子送了出去。想必,这过年,孩子是最开心的。既有新衣穿,又有好吃的,还可以放炮竹,提了灯笼四处乱跑,又怎会不快活?
小少爷走后,她便有些闷闷不乐地坐下梳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悦己者久等不来,难不成她就这般衣衫不整出门应酬?就算别处不去,这高府还有长辈在,她怎么也该去瞧瞧的。
人人都有亲人陪着,连阿瑾那里,也有无数的人充着门面,表面上瞧皆是热闹非凡。只她这里形单影只。平素倒也不觉得怎样,这特定氛围之下,那瞬间的脆弱便击倒了她,她已忍不住俯在那床头案几上,低声抽泣起来。
那握在手中的木梳,已再也梳不下去,插在发间,倒也没掉下来。远远瞧着倒象是她戴了个甚是别致的发饰。
她只顾着哭,也没留意,有人进了屋。待她察觉,还未有所举动,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闻着那淡淡的墨香,她不必抬头便知是赵知仪来了。
她一时羞恼,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已紧了双臂,她便被禁锢在他怀中。她奋力转过身,他便随着她站直了身体,由着她伸出拳头,在他胸前不痛不痒地捶打了几下,他也没松开双臂。他将脸颊贴在她面上,轻轻摩触着,在她耳边柔声道:“是我不好,让芷若久等了。”
她愤恨的话还未出口,他又道:“这泪是为我流的么?”她微微撅着嘴,却不答话。他已轻轻吻着她的眼角,将那泪滴吻了去。她羞涩间想要躲避,他温软的唇已紧紧相随,从眼角眉梢一路追来,已滑到了唇边。在嘴角又流连了一番,便落在了她粉润的唇上。
她一阵轻颤,唇齿间稍有松懈,他已趁胜追击,侵入到她那一片甘甜密地之中。两人虽都有些生涩,但心底那甜蜜之意已盈满了胸怀,早已抵消了那因生涩带来的一丝不完美。宋予诺只觉得周遭的一切皆已不复存在,只唇舌间的触感是那么真实。仿佛在高高的天上飘着,一直飘着,他与她一齐飘着。那心中的无限柔情已化作漫天的云彩,绚烂了整个天际。
两人正吻得忘我,只听一声稚嫩的童声突然传来:“你们这是在作甚?”她被吓得一哆嗦,赵知仪却沉稳得多,已不慌不忙转了身,微微有些得意,玩笑道:“我们在吃糖。”
小少爷跑上前,扯了她的衣袍下摆,直嚷道:“林先生,我也要吃糖!”
她斜了赵知仪一眼,便哄着小少爷道:“糖方才刚吃完了,等下先生就到街上再给你买去!”小少爷这才不闹了,略寻思了一番,便一本正经点点头,“我喜欢吃张记的糖人,林先生记得帮我买个哪吒来!”
她连声应道:“好好,一会儿就去!”小少爷便又朝了赵知仪问道:“这位公子,你又是何人,怎在林先生屋里?”
宋予诺微笑着立在一边瞧热闹,赵知仪作势轻咳了两声,便答道:“我是林先生的朋友,来给林先生拜年的。”
“正巧,方才大哥叫我来唤林先生一道到街上放炮竹去,公子你也一起吧?”小少爷毫不认生,大方相邀道。
赵知仪忙点头应道:“好,你先去,我们一会儿便去。”小少爷这才行了礼,一蹦一跳地又出去了。
赵知仪方要再上前拥住她,她已娇笑着闪身躲开,“糖已吃完了,你还来作甚!”
他仍是颇为坚定地再度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只要心里是甜的,这糖便永远吃不完。”不想这赵知仪瞧着道貌岸然,说起情话,也这般甜蜜动人。她不觉嗔了一眼过去,方将头靠在他胸前,只听“啪”的一声,侧头一看,却是插在发间的梳子终是被她碰落了下来。
“这头还未梳好呢,你就来扰了我。”她言不由衷地斜了他一眼,便准备弯身捡梳子。他却动作更快,已抢先将梳子拿到手中,眉眼含笑道:“既是我扰了你梳头,那便罚我为你梳头一次吧。”
她羞涩地点点头,准备端正坐在案前凳子上,他却坐到了床边,嘴角噙了笑意,指指自己的膝头。她不由大窘,直红了脸娇嚷道:“我才不坐那里!”
他却哈哈笑起来,“你若是想坐这里,也好。不过我却是想你将头枕在这里。”她已会意,才上前两步,他已牵住了她的手,只轻轻一扯,她便已斜倒在他身上。她一时大羞,忙调整了姿势,把身体往下挪了挪,将头恰好枕在了他膝上。而她那如水长发,已顺着他腿的那一侧,直直垂落下去,如一帘飞瀑,黑亮顺滑。
“昔宿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轻声念道,一边已将手指轻轻穿过那帘黑瀑,再顺流滑下。
她对自己的一头秀发也颇为自信,心里略寻思了一番,便接口吟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岂不就是来形容她这一帘黑瀑的?
那梳子显是无用,已被他摆放在了案上。他直接以手指为梳,一下一下地,为她轻轻梳理长发。她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眼睛已轻轻闭上,不知在想什么。或许只是在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与安适。
待梳理整齐,她突然觉得长发被轻轻扯住了。她一时困惑,便睁了眼,扭了头去看,却是他将她的长发已在手掌之上绕了两圈,满满握了一把。
她一时心念微动,眼波流转间,已喃喃念道:“长发可否绾君心?”
他将手掌往她眼前微微递了递,眼中意趣盎然,语调低沉醉人,戏道:“瞧,这就是我的心,已被你的长发层层包裹住,想逃也逃不掉了。”
她呆望着他,他却缓缓俯下头来,在噙住她的唇之前,已轻声道:“心系之人就在眼前,我又何必逃呢?”她瞬间柔情满怀,只静静等着他一点点靠近,让他占满了她所有视线,以及那一潭醉人的甘甜。
过年期间,赵知仪与父母倒也相安无事。因年关歇业,宋予诺不仅领到了头一个月的工钱,也不必日日往铺子里跑了。只天天空闲在那西郊的小院里,倒是赵知仪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不知是否赵知仪来时让高府众人瞧见过几次,大家仿佛已心照不宣,无事便不来打扰,于是他们二人便得以好好相处了几日。
高家大少爷,也抽了一日将借的银两送还了回来,还带了些衣料权作谢资。瞧瞧那花色,倒是素雅得很,宋予诺看着也颇中意,不过她又如何好意思收这份礼,便推脱不要。大少爷微笑道:“你既已有了心仪之人,总这么着男装也不是回事儿,不妨也换了女妆吧。这衣料拿去裁剪个衣裙,就当是给妹妹过年的新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