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面露为难之色,迟疑道:“这――”
赵知仪听到这边的动静,已站起步了过来,宋予诺便也跟了上去。
“半夏,去瞧瞧厨房里可还有能吃的东西,先拿先来给这位老人家。”赵知仪吩咐道。
“哎!”半夏脆生生地应了声,便喜滋滋地跑向小厨房。转眼,已拿了一只窝头出来,递给了那老者。那老者满眼感激,朝着众人谢了又谢,才有些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瞧那吃相,想必也是已几顿没有着落了。
半夏瞧了自家少爷一眼,见他有些眉头微皱瞧着那老者,心念一动,已快步折回厨房,又端了一碗水出来,殷勤道:“老人家,慢些吃,别噎着。先喝口水吧!”
那老者一边颤抖着手,接了碗,一边眼眶已是激动得有些湿了,直念叨:“姑娘真是好心肠,这位少爷也是好人。各位都好心有好报!”
宋予诺笑而不语,站在赵知仪身后。心想,自己若不是余钱都给了高家大少爷去做生意,瞧见这等事,自是也会来掺和一下的。眼下工钱还未拿到手,暂时便只有先瞧热闹的份。
赵知仪颇为赞许地看了半夏一眼,半夏便娇羞一笑,顺手挑了一缕发丝放在胸前,轻轻拉扯起来,还不时用手指,在那发梢上反复打着卷。宋予诺忽然发觉,这丫头在阳光下,也有出众容光。特别是那双眸子,瞧起人来,仿佛也有些顾盼神飞的灵动劲。
待那老者吃罢,便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了。却不想,又有三三两两的灾民,不知是不是闻讯赶来的,还是碰巧瞧见了这粥棚,已眼瞅着皆是朝这边聚拢来。
赵知仪便叹了口气,吩咐道:“既如此,那今日晌午便开始施粥吧。”半夏已得了令,满面笑意地去叫了连翘,一起准备熬粥。
不到半个时辰,那白白的米粒,便在不停翻滚的沸水中煮开了花。整个小院中,已是弥漫了浓浓的米香。这香气引来的人可不少,有些原本是在街头行乞的本地流浪汉,有些则是外地来的灾民。
半夏和连翘,虽是丫头,也是未婚姑娘,不便抛头露面,就撤了回来,施粥的便换了两个小厮。
赵知仪见来讨粥的人络绎不绝,便又对掌柜的嘱咐道:“叫人再去买几袋米回来,眼见这灾民,只会一日比一日更多。”待回头瞧了瞧问诊大堂那门口,莫老爷子正倚在门框上朝着这边瞧热闹,便又道:“等下便弄个牌匾,写上义诊字样,也好叫那些灾民们,得了病能有个去处。”
掌柜的还未答话,莫老爷子已忍不住嚷嚷道:“这写牌匾我最拿手,掌柜的只消拿来东西,我一准即刻就写出来!”
赵知仪已笑道:“那是,莫老爷子的字,岂是我们可比的?”赵知仪仿佛是怕冷落了宋予诺,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宋予诺已瞧见了莫老爷子那洋洋得意的模样,便也凑趣轻笑了起来。
两个丫头扯了莫先生开始一起整理药材。那连翘话倒不多,只低头干活,继续帮着莫先生将药材分类放入药格之中。而那半夏却不时抬头往这边望一眼。宋予诺惊奇地发现,半夏的眼光仿佛是一直追随着赵知仪的!一旦开始这么想,她就突然觉得半夏瞧着赵知仪的眼神,那光芒已是掩示不住的明显了。
赵知仪已走过来,开始查看账簿。半夏又忙里偷闲,在一边端了茶又磨墨,分外殷勤。而赵知仪却坦然受着,仿佛已是很有默契,他只一个眼神,半夏已把他想要的东西递了过来。他偶而会抬起头来,对半夏赞许似的微微一笑,半夏便越发起了劲,只恨不得一直围着他转。宋予诺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也不知为何,赵知仪今日仿佛看账薄看得分外投入,宋予诺一时觉得无趣,便走到柜台那边,帮忙将那些小袋的药,按名目装入药格之中。
有几个宋予诺已认识的,不看名字就直接装了。一边小厮正扛了一个袋子放到了柜台上,从敞开的口里,宋予诺看到那里面是一块块明黄的石头,很是惊奇,便问道:“这石头也是药材么?”莫先生还未回答,已有人从身后接口道:“此乃‘小人’也。”却是赵知仪已放下账簿走了过来。
“小人?”宋予诺并未回头,只朝了莫先生,疑惑道,“我怎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药材?”
莫先生哈哈笑道:“莫听我家少爷胡说。这便是雌黄。”
赵知仪又抢着道:“俗话说‘信口雌黄’,能如此作为的,岂不就是小人?”
宋予诺想着方才受的那点冷落,便故意不理他,继续向着莫先生追问道,“莫不是与雄黄相对的那个?”
莫先生捋了捋那把略显稀疏的胡须,笑道:“世间万物都有雌雄阴阳,这药材自然也不例外,有相生的,有相克的,委实妙得紧哪。”莫先生说完还特意朝宋予诺眨了眨眼睛,她不得不想,这老爷子感情是拿石头说人呢。
宋予诺正待再问问,这雌黄是做什么用,能治什么病。伙计过来喊,说是大堂内有病人来问诊。却是一中年妇人带着半大的小子,来看病,说是儿子小便不禁,一个时辰要尿好些次。莫先生依着程序,望闻问切之后,手一挥,一张方子便被送了过来。
宋予诺一瞧,上面居然正有雌黄:用雌黄一两半,研细。加干姜半两、盐四钱,同炒成黄色,合研为末。再加水和蒸饼,做成丸子,如绿豆大。每服十丸至二十丸,空心服,盐汤送下。
赵知仪也凑过来瞧了瞧方子,又在一旁解释道:“这雌黄虽很‘小人’,但却有杀虫消肿之功效。瞧这方子,这小儿多半便是小便不禁。”
半夏凑趣笑道:“少爷也成了半个大夫了。”
宋予诺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白了一眼过去,“半懂不懂的,可别把人治坏了。”
赵知仪却突然哈哈笑起来,抓了她的手臂便要走。宋予诺疑惑道:“你这是作甚?”半夏也不解地望着这边。
赵知仪笑道:“请林先生过来,一起探讨一下医理。”
宋予诺还待再反驳,已让他拖着出了院门。
众人正奇怪呢,莫先生已捋着胡须,笑道:“终是忍不住了。”半夏奇怪地问,“莫老爷子,你在说什么?”
“老夫依稀瞧见方才你们将一块雌黄放错进雄黄格里了。”莫先生饶有意味地答道。半夏还真去瞧了瞧那装雄黄的药格,然后不解地自语道:“没有放错啊。”
“想必是我老眼晕花了。”莫先生打着哈哈应道。
半夏一边将那装雄黄的药格合上,一边自语道:“今个少爷和莫老爷子都魔怔了么?”
宋予诺被赵知仪拉着,一路走出来。两人待出了庭院,宋予诺便疑惑问道,“你到底要作甚?”
赵知仪微微一笑,答道:“想寻个无人之地,说些体己话,可好?”
宋予诺脸一红,正待止步,他已笑道:“和你玩笑呢。这长街尽头就是郊外,那里有片梅林,如今寒梅盛放,正是赏玩的好时机。这便带你一起去瞧瞧。”
她这才恢复了自然之态,与他说笑着一路朝梅林走去。
方走到街头,一转弯便望见了一大片树林,已有梅花清香远远传来,沁人心脾。
树上一簇簇银白缀满了枝桠,这银装素裹的一番景象,若不细看,极象是积雪未化,有雾松之态。走近一瞧,方知是一朵朵白梅正迎寒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