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诺甚是有礼地与她道了别,便径直朝书房走去。方才远远瞧着,那红玉已是相貌气质皆不俗,难怪当初表哥一见之下,便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心想,不知红玉这般进了府,大少爷又该如何自处。不过这些也都不是她能关心的了,待见到大少爷,她正式道了别,就是她该离去的时候了。
晚间时,大少爷专程从铺子中赶回来,向老爷禀报今日的进展。待见了父亲,见他仍是一脸的愤恨,一提起老二,手就不由地抖起来。大少爷忙赶上前去,扶住父亲,边轻声安慰。
老爷愤愤道:“眼瞧着嘉轩的亲事,让他搞得满城风雨,你的亲事切不可再出差错。我瞧着云家那姑娘就不错,找个时机约了亲家正式见个面,这事就算定了吧。”
他还在想寻个什么借口推脱一番,老爷已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高家就全靠你了。你可不能让为父失望。”
大少爷欲言又止,老爷却仿佛很劳累的样子,挥手打断了他,叹气道:“既是米已成炊,那便帮着将那红玉安顿下来。其他善后之事,也得你帮着你兄弟出面周*旋。嘉轩实在太不争气!”
大少爷只有先应了下来。他不由叹了口气,看来与云家的亲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由不得他再拖了。果然,他与她是无缘的。
大少爷由着那日来府上造访的赵公子,还有当时看着林先生那突然的躲避,便知那两人之间可能有过什么。赵公子,他也得罪不得,向来民不与官争。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不宜让林先生再留在府内。但她既是为了躲什么,自是不能由他来出卖她,她又缺银钱,若是直接给她银钱,怕她不会接受,不若想些别的法子帮帮她。待她有了积蓄,那是回家还是继续闯荡,都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了。
于是,他就将她哼唱的歌,尽数卖与了百花楼,一首歌一百两。他帮她折和成银票,一直放在身上,准备瞅个时机就给她。可还未将她安置好,先是丝制府里派人来查看进度,他去督促着赶了几天工。接着府里便出了这档子事,他一时也顾不上她。
之前,心中还存了一丝幻想,若是因了她的逃避,导致那边婚事最终告吹,他倒是也有了一线机会。只是,现如今看来,这件事能否善后,还未可知。而父亲的话,也已将他的那一点念想尽数打破。
忙碌了几日,眼见交货之期在即,可收购来的丝绸不是质量达不到,便是数量不够。而赶工的活计,人手有限,短期内也出不了多少成品。这牢狱之灾,想是躲不过了。大少爷心想,如今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
十五日便要正式交货。在十四日晌午,大少爷赶回府中。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向老爷汇报,只径直找到了书房,待寻借口打发了三弟,他便带着宋予诺一起出了府。
到了街上,他也不言语,只默默向前走。她虽不解,却也跟着一路无语走去。待停步却已到了一间酒楼。他领着她进了一间雅座,便将心下的打算说了出来。这酒,即是辞行酒。这宴,便是饯行宴。
原本她便想请辞的,大少爷此举也算正合她意。只不过,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是,由他主动提出来,仿佛她是被东家开除了。
她颇为自得地收了那千两银票,想如今,她也算是小富了。不得不说,多亏了大少爷的帮助,她那歌才有了经济价值。她甚是真诚地谢了大少爷一直以来的照顾之情,再想到,在高府呆了这几个月,说是对众人没有一丝留恋却也是假的。
她心中隐隐有些伤感,那饭便也有些食不知味。两人皆有些沉默,待饭吃罢,她知道已到了必须分离的时刻,便故作潇洒地挥手作别,眼里却又遮掩不住的难舍之意,倒是让大少爷心中略感宽慰。
临走之时,大少爷叮嘱道,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到宏图绸缎庄找他。其实他心里也不知,自己能否躲过这场劫难,再安然与她重逢。
至于她的行装,大少爷已交待道,待她找地方安定下来,便可托店里伙计到高府送信,高府便会派人将她的东西送过去。
身上有了刚才大少爷给的银票,确算是一大笔钱,她可以先找地方住下,再好好寻思,她要拿这笔资金做什么。
就算她想做个小生意,这也够本钱了。既是可保证衣食无忧,又可让她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大少爷,对她也确是算不薄了。
她在一家客栈落了脚,叫了伙计去高府捎信,就开始满街逛着找招工启示。不想,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合适的。眼见天色已晚,正失望而归,却被客栈伙计告知,有人等候多时。她心想,定是高府派人送她的行装来了。
不想来人却是福生。她问福生,是不是来给她送行装的,福生却摇摇头,说是自己私自寻过来的。
自那日他送了她那梅枝做的发簪,他们便已有几日没有说话。他待做完事,去找她,却被告知,林先生已请辞,正有丫头在她房里帮忙收拾东西,准备给她送去。他便趁着夜色,偷偷溜出来寻她。
宋予诺便问他怎么找到她的,是不是她叫去送信的伙计说的。他笑道:“就算没有人送信,这整个四方城,客栈不过十几家,挨着找便是了。想你在寻到新的东家之前,自是要在客栈落脚。”他原本是个性情比较孤傲冷漠的人,却不想,在她面前竟不自觉已面带微笑,那是连脸上那道伤疤也不能遮掩过去的暖意。
他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还在考虑。他便道,西郊他那小院子还空着的,若是她不嫌弃,倒是可以去住。她正在犹豫,他却又笑道:“若是你怕承我的情,那便当我是租给你的。一个月二两银子,你看如何?”她如何还能拒绝,这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银子,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若是住客栈,一个月怎么也得10两银子。
她便跟着他去了那个杂院。眼瞧着过往的人衣着简朴,想来住在附近的倒都是些贫苦百姓。那屋却是在后面一个小院之中。虽左右有些嘈杂,但这小院之内,倒也勉强算是清净。那院内小屋,有两间正屋,一间卧房,一间堂屋。还有一间简易的厨房。屋内虽很是清简,但显是已被提前打扫过,倒也是整洁的。
福生交待道:“若是决定好了,随时都可以搬过来。”她满心感激地点点头。待两人再一路走回客栈,已是华灯初上,一片安宁夜色。
福生已离去,高府也已派了小厮送来了她的行装。今日走了半日的路,确是有些乏了。她打算收拾一番,便上床休息。她将那竹箫拿出来时,却意外在她包裹之中,又发现了硬硬的一长条。解开那外面包裹的蓝布,里面却是一只箫。那做工却比她目前用的精致许多,箫身刻了一枝梅花。看来,又是福生悄悄塞到她包裹之中,让人送来的。
随着箫来的,自然还有一纸便笺:梅香十里,心系一人。
他那青涩的心意,已表露得很是明确。她心中一时有些柔软,便为难起来,叫她如何去拒绝呢?他是个好人,也曾多次帮助过她,瞧着他的礼物,可知他亦是个有才情的人。可是他阴郁的个性,却一直是她所不欣赏的。看来,她只有瞅个时机,将东西还给他。尽量将话说得婉转些,免得伤害了他的那番心意。
客栈的夜晚很平静,高府却是人仰马翻的。眼见明日就是交货日期,那货却还差一半。夫人急得来来回回走个不停,直得走得人心烦意乱,老爷忍不住喝斥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别一幅没见过风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