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默然无言,仿佛那曾经的默契与亲近,已远远离去。
半晌,表哥打破了沉默,先开了口,“我真的很喜欢红玉。”她只呆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接口。
“我愿意为了她做一切事情。”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一切事情?”宋予诺轻声反问。心里象是有刀子在割似的,一点点,一寸寸地痛着。
“也包括放弃你的家人和前途吗?”话音虽轻,但却字字千斤。
他的心意宋予诺早已明白。对于红玉,他真的以一种男人的心态爱上了她。自从昨日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就已经不在这儿了。而自己仍旧只是他的小妹妹。
这不是他的错,情之所起,不由他控制,却已一往而深。或许他也曾经挣扎过,最终还是由着心意,选择了那一条路。亦不是红玉的错,她存在便是为了魅惑众生,那是她的长处,也是她的命,他不会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样出众的一个女子,却如罂粟一般,致命而诱惑,一旦沾染,便万劫不复。可即便如此,那些男子还是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无所畏惧。
更可悲的是,见识过这般绝世风姿,一般世俗女子,他还怎能看到眼里?即便日后醒悟,离她远去,以后在旁的女子面前,亦会食不知味,怅然若失。宋予诺已悲哀地看到了他明日的颓败,而他依旧沉溺在今日当下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她的心意,他应也明了。如若不然,也不必那么直白地告知她,他是“真的”喜欢红玉。或许这就是他给她的解释,也算是一种交待,如果他们曾经有过什么的话。
既然他不是真正爱自己的那个人,那她也不必自寻烦恼,非要把自己和他捆绑在一起。想到这,宋予诺突然感到轻松了许多,竟然做出了半个微笑,“反正我这两日就要走了,哥哥好自为之。”虽感觉自己是笑着的,眼睛却不可控制地渐渐湿润了起来。
想起他在花灯下称赞她的样子,恍若隔世。那时候,他眼中没有旁人,她心中也没有旁人。也许就是那时,宋予诺已经决定将自己的未来交付给他了。而现在,一切都变了,或许只是她爱的不够,要不,也许她会争取。而她现在只有逃跑的力气,却没有坚持的勇气。
“妹妹要去哪里?”他不解地问。
“自然是回家了。”宋予诺存心想要刺激他一下,又补充道,“对了,忘了告诉三哥,爹娘已经将我许配给了巡府家公子。回去之后就要大婚了。”
说这些话时,她的语气是如此地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三哥愣在原地,不相信似的望着她。
“等我嫁做他人妇,就再不能和表哥如此亲和了。”眼中已有泪意,但宋予诺不想在表哥面前展现自己此时的软弱,于是咬牙硬生生地忍住,不让那泪珠滚落下来。“今儿这就当是道别吧。三哥保重!”
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扯得生痛,宋予诺不敢再呆在这里,也没有勇气再呆下去。不等话音落,她就转身跑了出去。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她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跑到门外差点撞到一个人,抬头望去,才发现如画和赵知仪竟然都在门口候着。刚才她与他在屋里说的话,想必他们都已听到了。
赵知仪伸手想扶住她,宋予诺闪了一下,固执地站直了身体。
如画在一旁,表情肃穆,小声唤道,“小姐――”
“你进去照顾表少爷吧。”心里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想逃走,只有先将这缠人的丫头打发掉。
见她仍不放心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宋予诺冷冷撂下一句,“放心,我只在这院中站一会儿,走不远。”
目送如画走进屋中,宋予诺便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往后院走去。沉重的不只是脚步,还有心。
秋夜寒,秋风凉。月亮也被乌云半遮半掩的,没了往日清清明明的感觉。后院少了月光的照映,竟然有些阴森森的。特别是那一片竹林,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树影在夜风中张牙舞爪,肆意招摇,如鬼魅一般。
在夜风的吹拂下,脸上的泪早已干了,只感觉皮肤绷得紧紧的。宋予诺心知,那是泪痕,在不住地提醒自己,方才为了他,她已流过泪。
不必回头,她便知那赵知仪已跟了过来。
“跟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怕我跑了不成?”不便再真情流露,宋予诺只有又换上那幅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冷冷问道。
“莫非妹妹真的想跑?”他饶有意味地反问。
“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坐以待毙?”宋予诺转过头看着他,言语中有讥讽之意。
“你怎知嫁给巡府公子就是坐以待毙?”他的眼睛深深的,在夜色中有些不真切。
“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维持一段不被看好的婚姻,不是坐以待毙也是生不如死。”这桩婚事,在她看来就是如此不堪。
“不必说得这么决绝吧。”他轻轻摇了摇头,“或许,你见过他。”
“见过又如何,两个不相熟的人在一起,连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就谈婚论嫁,真是可笑之极!”她言语中的不屑之意更甚。
“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你。”而他言语中竟有些不明不白。
“那又如何,如果我不喜欢他,一厢情愿的喜欢,不足以维系一生的幸福。”她坚持着。
“有时候你很偏执。真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笑着摇了摇头。
宋予诺未否认,只反问道:“那又怎样?”
“想爹娘那一辈的人,不也是只凭媒妁之言,一样一生相敬如宾,相濡以沫。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仍是想说服她。
“我要的是两情相悦,一生一世,而且我的夫君必须心中只我一人。我不能宽宏大量到能容忍别的女人来和我分享我的丈夫。”她坚定地望着他,认真道。
“当然我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停下来,抬眼望望远方黑黑的树林,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多谢赵兄为我打掩护。如果等下回去,再遇到如画,记得帮我拦住她。”
言毕,宋予诺便举步准备向后山走去。不想他竟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
她不解地望着他,“难道你真的要拦我?”
“你果真决定了?”他眼中竟有些不舍。
宋予诺用劲地点了点头,向他表明了她的决心。想挣脱他继续往前走,却没挣掉。
“要是我不同意呢?”他突然问。迎着惨淡的月光,她已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那我就会恨你一辈子,因为你会害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她冷冷答道。
“这样让你走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他低下头思索着,象是在自言自语。
“我会感激你一辈子。如果大难不死,日后必定知恩图报。”她承诺道。
“你就这样走吗?什么也不带?”他象是已经被她说服了。
“你以为我能拿着包袱,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么?我身上有一张银票,其他东西,等出去再备吧。”宋予诺有些不耐烦解释道。再这么扯下去,等如画寻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这么晚了,你独自一人去哪呢?”他仍是不放心。
“或许会先在山上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到那些看着我的人出去寻我了,我再偷偷溜下山去。”虽然这样说着,其实她心下也有些茫然。